郑教授和人交流的方式又有了进步，不再借助那块小白板，而是用客厅的电视机屏幕。郑教授手里拿着手机，投屏到电视机屏幕上，手指不停地按着，一行行字就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沙发上那些堆着的书，已经被小马清理走，这样可以腾出更多的空间，让前来拜访郑教授的人坐。

可以打字之后，速度就比原来在小白板上手写快多了，基本可以和说话同速。这样，双方的交流更畅通，中间不会有卡壳，郑教授因此，话也多了起来。

郑教授坐在侧面，原来堆放着书的那张单人沙发上。这里现在变成了郑教授的专座，她侧对着电视机屏幕，她本人不需要看屏幕，只要戴着老花镜，盯着自己的手机看就可以。说错了，也是在手机上删除重打。

盛春成和雪儿两个，坐在正对着电视机的那张三人沙发上，看着屏幕，而不是看着郑教授和她聊天。

郑教授对雪儿遇到的事情，上午从盛春成给她的电话里，已经知道个大概，偷逃税本身就那么点花招，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她想也想得出来。

不过，她还是让雪儿，把他们现在的整个运作流程，实际经营的公司和壳公司的走账情况，还有她从壳公司怎么提取资金的过程，都和她说说。雪儿毫无保留，一五一十都和郑教授说了。

雪儿说完，习惯性地看着郑教授，想听她的指教。郑教授没有看她，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按着，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字，雪儿还不知道。等到盛春成碰了碰她，她才恍悟，她今天是要用看的，而不是听的，赶紧把头转向电视机。

郑教授说：“你这个事，巧立应税科目，偷逃个人所得税是肯定的，一目了然，而且做得很粗糙，很赤裸，一点隐藏都没有，税务部门都不需要翻看你们的账本，通过内部系统，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几乎可以定性。

“现在让你自查，是他们内部早就已经定性，只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罢了，其实，你偷逃税的所有证据和相关的数据，他们都已经掌握。”

雪儿吃了一惊，说：“原来是这样啊。”

“你应该感到庆幸。”郑教授说，“我们的税法改过了，要是没有改，现在来找你的，就不是税务稽查，而是公安经侦了。按照我国原来的税法，偷逃税数额巨大，你的金额，我不用问，肯定够得上数额巨大的标准。

“偷逃税数额巨大，税务部门就会移交给公安经侦，所以当年，刘x庆和毛x敏，都是因为涉税入狱。

“范x冰偷逃税的金额比她们还大，但并没有入狱，而是直接由税务部门做出处理。网上议论纷纷，很多半吊子的人很愤怒，说她有什么什么背景，才没有被关起来。他们不知道，这其实是因为税法改了，和是不是范x冰无关，里面也没有猫腻。

“因为税法的专业性很强，税种又多，一般的人和企业不可能，也不能要求他们完全掌握，做到应缴尽缴。大部分人和企业的逃漏税行为，是无心之过，如果要严格按老税法执行，打击面太大，不利于社会和谐，也不利于促进经济的发展。

“所以我们的新税法，在执行上，就留一个空间，有了一个缓冲带，允许纳税人有一次自我纠正和悔改的机会，这对任何人和单位，都是一样的。

“通俗地说，就是不管你是谁，因为什么原因，偷逃税的金额有多大，只要是第一次被税务部门查到，就由税务机关做出处理，一般只做经济处罚，不予追究刑事责任。

“但如果是第二次再犯，或者在税务机关对你进行调查时，抗拒调查，或者继续提供虚假的资料等等，就不是税务机关处理了，而是由公安机关，追究你刑事责任。原因很简单，已经处理你一次了，你还能说你不懂税法？

“所以我说，税务部门给你发自查通知，是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配合税务机关的调查，对你自己的偷逃税行为进行纠正，补缴税款和罚金、滞纳金等等，这事就结束了。要是这个机会你没有把握住，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接下来，就是公安经侦部门介入了。”

雪儿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个里面，还有这样的区别和规定，没处理好，自己是要去坐牢的。

雪儿把渣男和那个税筹师的话，和郑教授说了，郑教授一听，就有些动容，骂道：

“一派胡言，他们这是在害你，把你往火坑里推，你要是听他们的，就错过了我前面说的，新税法留给你的那个机会和空间。

“整个直播行业包括电子商务行业，是税款流失的重灾区，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上面也不是不知道你们在偷逃税，而是因为这个行业，还是新生事物，需要给你们发展的空间，允许试错，就是先走走看，走错了再纠正。

“同时，也需要发现和摸索出其中规律性的东西，制定出全面完整的指导性的意见，完善对整个行业的管理规范，如果有必要，还需要对税法进行修改，或由国家税务总局，出台全国性的稽查工作细则。

“现在既然已经给你下发了自查通知，就说明对直播行业的涉税问题稽查已经开始，而且杭城是作为示范城市，接下来的几个大桉，估计都会由杭城税务部门做出，给全国其他城市，对直播行业的税务稽查，做出示范。

“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你这个桉子，表面看是杭城税务部门向你发出了自查通知，实际上，这是总局关注和督办的桉子。你说的那个什么税筹师，他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走通总局的关系，让他们改变决策？别天真了，信他们的，你只会延误时间，最后害了你自己。

“像你这种桉子，你的态度，和你配合调查的程度，决定最后对你的处罚结果。那个罚金，从0.5倍到5倍，0.5倍的话，还能给你留一条出路，要是顶格处理，按逃税款5倍的罚金，你自己可以算算，需要多少，恐怕你倾家荡产都不够。”

雪儿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已经懵了，脸色煞白，全身不停地发抖，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

郑教授叹了口气，坐过来，一只手搂住了雪儿，一只手继续打着字，雪儿泪眼婆娑，已经看不清屏幕了，盛春成帮助翻译着：

“孩子，好好配合，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错了我们就改。千万不要湖涂，你还年轻，不要把自己搭进去，知道没有？”

雪儿“嗯嗯”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