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顶楼套房内。
窗外零碎的月光透过帘幕落在床单上。
恺撒勐地惊醒,大口喘息,他又做了那个梦,想起了妈妈离开的那天,他亲手点燃了殉道的火焰,飞腾的火焰燃烧而起,将中央祭坛化作废墟,火星与余尽带着妈妈一起升上了高天,化作天上的晨星。
黑暗的房间中,恺撒脸色阴郁着,冷的彷佛一块冻结了十年也未曾融化半分的坚冰。
叔叔说家族对他的是最无私的爱,所以即使这些年恺撒再是如何“叛逆”,家族也依然对他抱以最大程度的宽容与宠溺。
每个激烈顶撞叔叔的翌日早晨,恺撒都会拨通银行私人理财顾问的电话,询问自己的银行卡有无被冻结。
这个世界当然有人敢冻结他的账户,他的巨额花销完全来自家族的拨款,父亲或者叔叔都有权力暂停或者永远关闭他的账户。
明明今天那么激烈地顶撞了叔叔,老家伙走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怒火,可还是没有想到去冻结恺撒的账户。多年以来恺撒一直在试着挑战叔叔的底线,而弗罗斯特·加图索无论在多么炽烈的怒火中都从未对侄儿做出惩罚。
单从这方面看来家族对恺撒的爱真如这热那亚湾一样宽广。
可恺撒很清楚,家族爱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血统,混杂了母亲的血统。
恺撒很清楚没有一份来自他人的认可是毫无缘由的。
你想得到别人的承认、尊敬,那你必须先做些什么,而不是躺在床上空想,掌声从来都只会留给有所准备并为之努力的人。
但他不能接受家族认可的是他的血统!
他并不自卑于自己的血统,恰恰相反,这是他这辈子的骄傲,因为他体内的血有一半来自妈妈。
可这也正是因此,他才无法接受家族对他的爱,竟是因为他的血统!
他们视妈妈是身份低贱的女人,却认可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的血统,要将这个孩子捧上家族未来的皇位。
真是……让人怒火冲天!
所以恺撒从不认为自己和家族间的矛盾可以被调解。
他一边大把花着家族的钱,一边随时准备着自己的账户被关闭。
有时候他也会站在落地窗边望着暴雨下依然灯火通明的繁华城市,想着自己如果有一天失去了那个永不断流的账户,他必然将告别现在的生活,豪华跑车、顶级酒店、衣香鬓影的上流社会,甚至背后的灯光和温暖。
他将独自走进暴风雨里。
有时候恺撒也会感到害怕。
他恐惧的不是暴风雨,不是与家族背道而驰,而是那一天到来时自己却没有做好准备,他将孤身一人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也只有直到这种时候,恺撒才清楚地意识到血之哀的存在。
恺撒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些阳光泻落如瀑布的午后……
在他还拥有那种被称作“童年”的东西时,记忆中浑身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女人在纤长的手指间套着一根两端系在一起的红绳,跟他玩那种把绳子翻出各种花样的小游戏。
年幼的凯撒是那么的乐此不疲,因为只要玩出漂亮的花色出来,那女人就会无声地轻笑起来!
在妈妈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她依然伸出干枯的手,颤巍着在指间套上红绳,让她心目中善良而温柔的宝贝儿子接过他手中的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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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只要接过了红绳,就代表他接受了女人好好活下去的旨意。
那是母亲对儿子最后的命令。
不容忤逆。
因为妈妈说男人是不能哭的,流泪的男人是怯弱的男人,所以恺撒总是一再一再地跟自己说,别认输别认输别认输,流泪就是认输了。
他怎能让天上的妈妈失望,怎能容许自己在那些弹冠相庆的男女面前暴露自己的怯弱?
绝不!
在他们想看你流泪的时候,你偏要眉眼冷硬,用摩托车的轰鸣声让他们彻底清醒,用车轮碾压他们精美的古瓷餐具,挥舞燃烧的帷幕,每个字都彷佛带着枪与火的果决,向他们发出示威!
因为那才够拽,才像你内心深处期待的、长大的自己应该有的模样,强大而凶横,面对任何人都不落下风,永远都能骄傲地抬起头冷眼看着任何人,也永远可以温柔对待所爱的人。
也只有这样的自己,才会更接近妈妈想看到的模样吧。
正是因为妈妈想看到强大自信的恺撒,所以恺撒永远那么骄傲狂妄,他骄傲于自己的血统,狂妄于自己所接受的最根本的教诲来自于妈妈,而非家族。
可每当想起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时光和画面时,骄傲的恺撒屡屡陷入了缄默。
一切的骄傲一切的狂妄都不复存在,心底深处总是有那么一点点想哭的冲动。
因为她死了啊。
无论你再怎么骄傲再怎么强大,即使你已经熟练到能在几秒内就从女人的手中翻过红绳,又或是你已能澹然自若地走进那暴风雨……
她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恺撒低头,看着手中的订婚戒指,想到了那个小巫女。
也不知道那一天到来时,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走进冰冷的暴风雨中。
“谁?!”
恺撒勐地回头,手如闪电般抓向枕头下的沙漠之鹰。
他忽然听到了屋内有除自己之外的第二个呼吸声!
冰冷的沙漠之鹰落入手中,给了恺撒安全感,他翻身而起,按下了床边屋内灯光的开关。
明亮的灯光瞬间将这间昏暗的屋子照的灯火通明。
沙发上,一个蒙着面纱,浑身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女人侧身望着落地窗外。
“……妈妈?”恺撒失神地喃喃,眼前的身影与记忆中背对着阳光的女人有了一瞬间的重合,可他很快反应过来,妈妈早就死了,妈妈只是在自己的记忆中像是透着白色光芒的天使,而不是真如眼前之人一样……
这是个什么东西?!
面纱女子端坐在那,目光没有落在恺撒身上,而是落地窗外宁静的城市。
那里有深夜时分空无一人的街道,旷远深邃的夜幕,还有不知道是否还会到来的黎明。
恺撒不知道这个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他房间的女人究竟是谁,却也能敏锐地感知对方的不同寻常!
他慢慢放下枪,警惕地注意着女人的动向,他不确定手中的玩意是否对女人有用,干脆放下枪,看看这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把灯关了。”
一道声音响起在恺撒的脑海中。
恺撒惊疑不定地望着那女人,他已经张开了镰鼬的领域,镰鼬没有带回任何声音,可女人的嗓音却清晰无比地回荡在他脑海中,彷佛她的交流方式是心灵感应。
犹豫了几秒,恺撒关上了灯。
真打起来,黑暗环境对有拥镰鼬的他来说是优势。
屋内通明的灯光被关上了。
落地窗的窗格影子投落在了沙发上,女人的身影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她浑身散发的乳白色光芒柔和地吞噬了月光。
“这样,是不是很有意境?”女人的嗓音再次响起。
恺撒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对方的嗓音,因为他根本就没听到,女人的话语彷佛是通过文字的形式书写在他的大脑中,让他在瞬间领悟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