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认真道:“如果有余地呢?”
路鸣泽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古怪,许久才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又在验证什么,还是说你只是在摆弄你的愚蠢?”
“你一直在说你哥哥渴求现在的人生。”女人声音平缓而有力道,“可如果你突然发现,他渴求的人生中也有你的位置,你的意志是否会随之动摇,出现退缩的念头?”嘢
路鸣泽瞳孔微缩,冷声道:“他渴求的人生中当然会有我的位置,但我没有退缩的余地,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注定要有牺牲者。”
女人若有所思道:“所以,如果存在余地,你会因为你的哥哥而犹豫退缩。”
路鸣泽不满于她的胡搅蛮缠,不耐烦道:“你自己不是说的很清楚,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尤其是你在这世上仍有牵绊,如果可以不死,谁会想死?”
女人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说什么,眉宇间恢复了平静,目光从炽烈回返一潭古井的幽深。
她转头随着人群的视线看去,前方的角马群忽然出现了乱象。
一群年幼的角马徘徊在岸边,打着响鼻犹豫焦灼着,忽然有为首者跑向了下游,那里河水很浅,没有潜伏在水中的敌人,尼罗鳄在那里伸展不开手脚,随着第一只年幼角马安全渡河,越来越多的年幼角马汇聚而来。嘢
但就是这时,后方的角马群中突然涌出了几十头年长的角马,将它们驱散,赶回了原处,前方已经强渡过河的老角马将偷渡成功的小角马也赶了回来,禁止它们从较浅处过河。
车内的人群有人捂嘴惊呼上帝,完全不理解那些年老角马的选择。
“这就是生存的法则,个体可以寻觅捷径,可在群体面前,这些只属于偷奸耍滑。”女人轻声道,“族群的意识让那些年迈的角马必须维护年幼的后辈遵守传统,也即是生存的法则。”
“你跟的旅游团来的晚了些,如果你们来早点,你们会目睹天地之间,一望无际的角马铺天盖地向马拉河疾奔而来,没有什么东西能挡在它们面前,但它们会在河岸边来一个急刹车,在岸边犹豫踌躇,直至有同类率先跳下河。”
“强渡过河最危险的永远是第一批,最先下河的大多都是牺牲品,也无一不是年老者,选择以死激起同族的情绪。”
路鸣泽面无表情。
这些角马没有什么智慧,它们有限的脑容量装满了所谓的生存本能,延续族群,就是它们那可怜的脑子中最重要的事。嘢
他总觉得今日,这女人的话在意有所指。
他的这位盟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你的葬礼准备怎么办?”女人突然问道,“按照我们的约定,到时候你哥哥应该都不记得你了,这世上最后还记得你的,可能就只有我了。”
“你想要什么风格的葬礼?”她歪歪头,“作为日后这世上唯一可能还记得你的人,我可以为你量身打造。”
路鸣泽送了她两个字——
“晦气。”
见路鸣泽转移了视线,女人慢慢眺望向远方的天空。嘢
死亡可怕吗?
对于某些人来说,真正可怕的是孤独地活着与被牵挂地死去。
很多年前,有个男人心甘情愿地被奉上神座,坐在冰冷的神殿中,后来他成为了龙族至高无上的神。
他深居简出,逐渐让神成为一个符号,一个象征。
他任由下面的族人瓜分世界,坐观他们彼此征伐,磨砺爪牙,鲜少插手。
渐渐地,他真的成为了神座上冰冷的象征。
龙族的世界发展到了即使他今日就死去,只要有新神更替,世界依旧正常运转的地步,只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牺牲。嘢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平静地计划着自己孤独的葬礼。
为此他甚至已经找好了继承者。
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一切都如他计划中的那样展开着。
可事情似乎还是发生了变故,那个原本准备以自己来成全这座世界的男人,在中途停向了迈向死亡的脚步。
他失约了。
在此后漫长的时间中,他还特意打造了另一个自己。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车座间,女人转头看向路鸣泽的侧脸。嘢
她心想着,当年的他是不是意识到了这世上谁都可以忘记他,唯独她此刻身边的男孩,永无可能将他忘怀,才在最后驻足不前?乃至是打造了另一个自己?
……
……
海底深处。
沉寂的海底火山屹立在一座研究所下方。
这里的海水不是幽暗的蓝黑色,而是流淌着熔金一样明亮的金红色光,水的颜色近乎朝霞。
成群结队的鱼群徜徉在朝霞般流动的海流中,在下面地壳在那里断开,烧成赤红色的岩层翻卷出来。嘢
金色岩浆和黑色海水之间的分界异常清晰,暗红色的小虾在熔岩附近游动,还有一些暗紫色的生物和小虾共生。
岩浆间歇性地喷涌,海水和岩浆呈现水乳交融般的奇景,下方回荡着隐隐雷声。
这里是乌洛波洛斯曾经的研究所所在,以海底火山为基地,打造了完整的生态圈,就好比东京海域下的那处埋骨地,但却远比其完善。
奥丁……
不,现在该称他为弗里西斯了。
高大的身影屹立在火山前,巨大的阴影垂落在他脚下,以他曾经的龙躯打造的尸骸安静地屹立一旁。
“开始吧,诸位,该回来了。”嘢
弗里西斯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