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顾之礼弓着身子小心迈进门来,跪在他面前恭敬地一揖到地:「臣顾之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爱卿有何事?」渝帝仍旧闭着眼,声音里透着疲惫和些许不耐烦。
「关于谢吉安的案子,臣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顾之礼迟疑道。
「说,又有什么发现?」渝帝的口吻不咸不淡,似乎不感兴趣。
「回皇上,夏首辅的门生遍天下,刑部衙门里也不例外。臣在私底下听他们说过,首辅在给门生讲经授课时,似乎提过对国本之事的一些看法……」说到这里,他戛然而止,挑起眼皮小心打量着皇上。
「他说了什么?」渝帝终于睁开眼,将目光移向他。
「他……他说……说……」顾之礼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你但说无妨,朕不会怪你。」渝帝扶着双喜公公的手,慢慢坐起身来。
「是。」顾之礼拱手一揖,小心翼翼地说道:「夏首辅的确在私底下,表示过对国本之事的担忧,也对……对陛下修改先帝实录之事颇有不满。而且……臣听闻,当年他屡次三番劝说孝康太后,将翊王送往封地建府……」
「你说的千真万确?」渝帝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顾之礼忙道:「启禀陛下,这只是臣听一些夏首辅的门生在平日里的密谈而已,是真是假臣未曾证实,所以不敢断言。」
渝帝沉吟许久,仿若自言自语道:「夏首辅一向口不择言、直来直去,对朕也多有不满。能说出这样的话,朕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皇上息怒。」顾之礼端详着他的脸色,陪笑道:「想必这不过是首辅大人的本意,也许是有人在背后栽赃他,要不……臣私下里去查一查——」
「不必了。」渝帝看着他,平静地说道:「这件事朕心里有数,你先退下吧。」
「是。」顾之礼深施一礼,然后缓缓退出殿去。
等顾之礼的身影彻底消失,渝帝下意识摸了摸身下的龙椅,心里也有了决定——夏云卿能一直稳坐首辅之位,是因为他是
个忠君者。但如果他忠的君不是自己,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不配为人君,那就另当别论了!
「双喜,去把夏首辅叫来,朕要和他好好谈谈。」渝帝口气平淡得,好像要找个老友聊聊天而已。
夏天的尾巴越来越短,秋老虎已迫不及待地提前赶来。可尽管白天还是骄阳似火,一到了太阳西坠之时,便立刻凉爽起来。
一辆马车低调地停在王肃宅邸的后门,顾之礼下车后被请进门去。
「卑职给王尚书道喜了!」一进书房的大门,顾之礼就立刻行了一个大礼。
「老夫现在远离朝政,儿子又负伤在身,能有什么喜。」王肃随意翻着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皇上刚才已经下旨,命你做内阁首辅了!」顾之礼满面堆欢,声调都提高了一大截,生怕别人听不见。
「夏云卿呢?」王肃依旧稳如泰山。
「夏云卿已经被贬为灵州推官,与三日前就离京去上任了。」顾之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呵。」王肃放下手里的书,捻须道:「人生还真是起起落落。从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一下子降到不受待见的六品小官,想必他心中一定不好受吧。」
「他在首辅之位上坐得太久了,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换人了!」顾之礼有些幸灾乐祸。
王肃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然后拉着他一同坐下:「顾大人,老夫能有今日还要多亏了你‘一石二鸟"的妙计!先是利用夏云卿的门生设局,引得刘炳文和夏云卿大打出手。又利用安南之乱之势打掉了刘炳文。最后利用皇上的大忌,让夏云卿彻底失势!老夫纵横官场数十年,不得不说,你这招真是高啊!」
「能为首辅大人做事,是卑职的荣幸!」顾之礼连忙深施一礼,毕恭毕敬。
「放心。忠于老夫的人,老夫必不会亏单。」王肃意味深长地看了顾之礼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