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起炭盆、点燃炉灶,温上一壶屠苏酒,冰冷的屋内,很快就温暖起来。
二人对桌而坐,鹿宁提起银壶,为二人各斟了一杯酒。
她刚要举杯,却忽然失笑道:「我忘了殿下不喜欢酒,我还是去为你煮茶吧!」
说着,便站起身来。
「不用了。」羽枫瑾一把拉住她的手,温言道:「你我久别重逢,怎少得了酒呢。」
鹿宁只好乖乖坐下,举杯敬他:「好!那这一杯,我谢殿下在刑场救下了我!」
说罢,她仰头一饮而尽。
羽枫瑾会心一笑,也端起酒杯就唇浅饮。
还未等他喝干,鹿宁却再斟一杯,敬向他:「这一杯,我要谢谢殿下,保住灵州分号众兄弟!不,一杯不够,要三杯才行!」
说着,她毫不迟疑地连饮了三杯才作罢。
看着她此时自弃般的模样,羽枫瑾微微蹙起眉心:「为何急着灌醉自己?许久不见,我们应该好好说说话。」
鹿宁又斟了一杯,淡淡笑道:「殿下,有些话,不喝酒我怕是说不出口。」
羽枫瑾一怔,浅抿了一口酒,苦笑道:「你这话听起来……似乎想要和我诀别。」
鹿宁没有说话,还是一杯一杯喝着闷酒,仿佛有满腹辛酸,却无处可说。
直到一坛酒见底。
她已粉颊通红、双眼迷离,眼前的男子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羽枫瑾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要这般灌醉自己?」
鹿宁醉眼凝着他,莞尔一笑:「殿下,我们不能这样,假装一切没发生过。不,确切的说,是我无法再假装下去了……」
羽枫瑾沉默着慢慢喝了一口酒,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鹿宁定定地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殿下,其实那封信……是我拜托师傅给您的。想必您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了吧。」
羽枫瑾眸色渐深,沉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这就是你弃我而去的理由?」
「抱歉。」鹿宁目光闪闪,声音娇柔婉转,带有一种无力感:「当时我也是刚确认自己的身世,由于太过震惊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才不辞而别。如果殿下心中有气,我甘愿受罚、绝无怨言。」
羽枫瑾听得眉头蹙了起来,他深深凝着鹿宁,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住。
沉默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低低地说了句:「本来我心中是怪你的。怪你太过任性。可得知你身世后,心中对你便只有同情和心疼,又怎会忍心责怪。」
这句话让鹿宁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连忙仰头干了一杯酒,烈酒呛得她红了眼眶。
放下酒杯,她看了羽枫瑾一眼,强颜欢笑:「殿下还是这般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可惜,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世而害了您。这辈子,我们注定做不成夫妻。可您对我和马帮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从今往后,只要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义不容辞、唯命是从!」
说着,她举杯碰了碰翊王手中的酒杯,就着心酸和眼泪一饮而尽。
羽枫瑾静静地看着她,胸口倏地一震,一丝痛楚缓缓蔓延开。
「会有办法的。」除了这句话,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不要!」鹿宁抬起睫,看进他的眼,一字字艰难说道:「我已经看到了渝帝的残忍和绝情,我不能用您和兄弟的命去赌!」
羽枫瑾心中一痛,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
鹿宁凄然一笑,慢慢抽出手:「殿下,放手吧!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我不想十八年前的事重新上演……你也不想吧……」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
一滴落在酒里,泛起一小片涟漪,一滴落在他手上,烫得他彷徨无措。
「对不起。」羽枫瑾抬手轻拭去她的泪,翻来覆去的,除了这句话,他已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暮色至,夕阳下,北风残。墙角的腊梅抖落了一片红色的雪。
鹿宁趴在桌上,已醉醺醺地睡去。晕红的双颊上,扔还挂着两串清晰的泪痕。
羽枫瑾缓缓起身,伸手想抚摸她的头。
想了想,却还是缩回了手。
叹了口气,他拿起一旁的狐裘,轻披在她消瘦的肩上,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起身推门而去。
凛冽的北风,吹散了他一怀愁绪。
漆黑的眼眸中,柔情退去,徒留理智和疏离。
看到德喜公公带着轿子,恭敬地站在门口。他紧走了几步,行至跟前。
德喜公公欠身施礼:「殿下,皇上吩咐,事情都办完了,该回京了!」
羽枫瑾微微颔首,低声道:「这次的事,公公功不可没。本王得好好想想,该如何赏你?」
德喜公公微微一笑,恭敬地说道:「老奴只不过是找到了马慧兰的藏身之处而已,还是没能拦下蔡友德,险些害了鹿帮主的性命。殿下不降罪已是开恩,老奴不敢奢求奖赏。」
「此事不怪你。」羽枫瑾轻声喟叹:「走吧,是时候该回去了!」
说罢,德喜公公掀开轿帘,羽枫瑾抬步钻进轿子。
余光却见白茫茫的风雪之中,一位白衣胜雪、身披火红狐裘的年轻男子,骑着一匹白马,踏着皑皑白雪疾奔而来。
他眉目如画、清俊隽永,似乎走到哪里,都会吸走所有人的目光。
羽枫瑾蹙眉喃喃着:「我记得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