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骆超旧年虽然也勉强算是一个人物,但已经淡出时局多年,一时间想要重新回到时局中心,却是颇有几分不得其门而入的迷茫。
陆令萱虽然目标明确,但高仲密乃是当世第一流的权贵,再加上时下正有许多关东时流到关中来,自然要争相求见,故而冀国公府一直都是门庭若市。陆令萱几番带着儿子投帖求见,但那名帖在前堂便被筛掉、礼货退回,更加谈不上见到高仲密。
骆超一番暗中的走访,倒是有了一点人事讯息上的收获。
当年的宇文护等人虽已伏诛,但其家人们也并没有遭受太多的牵连,官爵都有所延传。只是在入唐之后,前朝官爵依例有削,宇文护嗣子降爵为水池伯。
骆超经过一番打听才找到宇文护家人们在长安新城的住所,他自然不敢登门造访,只是在坊里偷偷观察其家坊居生活,想要确定一下朝廷是不是外宽内忌、仍在安排人员暗中监视这一家人生活。
他这一监视不打紧,很快便见识到了一桩人伦闹剧。宇文护的嗣子、水池伯宇文训带领一批家奴前往饶阳侯家一通打闹,并且在之后竟又入讼公堂。饶阳侯名宇文广,乃是宇文护的兄长宇文导的嗣子,与宇文训乃是堂兄弟。
骆超初见此事时,心中还不由得作阴谋之想,莫非朝廷仍然不肯放过宇文氏、所以暗中进行什么挑拨构陷?可是随着他在坊间闾里稍作打听,便了解到这两家矛盾已有多时,倒与外人无关,纯是家族内部的纷争。
宇文导、宇文护先后亡故,留下两家子弟各自谋生。除此之外,他们的母亲阎氏早年一直被扣押在北齐境内,数年前才得以归国。
当今至尊虽然秉持国法而处决宇文护,但却仍然感念故情,因怜阎氏诸子俱亡,故而着令门仆每年拨给阎氏一千匹绢作为养老之资,盼望其能安度晚年。
阎氏年老体衰,这一部分资财自然也就归属她的孙子们支配使用。但随着其整个家族势力不再,进项减少,两家子弟为了生计也不得不做现实长远之想。
相对而言,饶阳侯宇文广生活要比水池伯宇文训更好一些,这就让宇文训心生不满,暗暗怀疑宇文广可能在侵占祖母的养老之资而自家耗使消费。几番纷争下来,矛盾便越发的激烈。
这一次两家和其他权贵一样迁入长安新城,少不了要收拾家宅,宇文训因见堂兄家厅堂修饰远较自家要更加的华丽,过往积攒的疑心怒气便彻底的爆发出来,彼此间大打出手然后便对簿公堂。
这种亲人失和的事情哪怕在寻常闾里也是比较劲爆的新闻,而今纠纷两家又非一般的家庭,因此在畿内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只是市井小民热衷议论,就连一些达官权贵都向长安县衙表态一定要公允裁决,尽快的息事宁人。
最后一番审查下来,结果是水池伯宇文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甚至是贼喊捉贼。阎氏养老之资被侵占挪用的情况也有,但却是发生在水池伯家。反倒饶阳侯宇文广分毫无取,甚至还主动承担了更多祖母礼佛的消耗。
至于说两家如今迥然有别的生活水平,则就主要是因为各自继承的家业不同了。
宇文导旧年专制陇右,曾经与当今至尊执天下方伯之牛耳,哪怕并不热衷敛财,所积攒下来的财货也是非常可观,甚至直到如今,陇右四方城每年都会有一批可观的分红送到饶阳侯宇文广家来,其生活自然富足。
宇文护家虽然也有一定的积储,但总体应该不及专制陇右的宇文导,而且其人当年涉乱而亡,其家小人货在动荡惊慌之际本就流失许多,而作为其嗣子的宇文训也乏甚经营之能,自然也就不免渐渐的坐吃山空,乃至于打起了祖母养老钱的主意。
一场闹剧随着真相大白而就此结束,看客们感受各不相同。对于骆超这个本就有意求证一些事情的人来说,这不啻于一个大好消息。
当今至尊如若仍然纠缠前事而放不下,低下自然会有人察颜观色,借此机会对宇文氏后人打压制裁,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上层的意志体现,甚至还暴露出来一些宇文氏后人生活一应如常的细节。
诸如四方城的分红都能保留下来继续享用,且宇文护老母又一直接受当今至尊的接济,无不说明至尊当真没有蓄意打压报复宇文家的意思。
就连宇文家犹且如此,骆超这种本就不属于核心的人物,时至今日更加没有遭受牵连的道理啊!
确定了这一情况后,骆超也是不由得喜出望外,心里对自家夫人的认知敏锐颇感佩服,当即便决定在夫人的鼓励和指点之下大干一场,重拾当年投效至尊的故义,争取回到时局中该当属于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