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怀亮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直观察着杨军的表情。
“走,去食堂看看。”
杨军闻言,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食堂是搭在工地东南角的地方。
食堂非常简陋,只是临时搭建给工人提供伙食的,食堂里的厨师也是从轧钢厂各个食堂抽调过来了。
一进食堂,就见里面乌央乌央的挤满了人。
下雨天的,不能上工,很多工人吃完饭后都留下避雨。
“让一让,杨厂长来视察了。”
闫怀亮收了雨伞,走在前面嚷嚷着。
杨军瞪了他一眼,暗怪他多嘴。
闫怀亮见状,干笑一声,然后说道:“厂长,您要是没吃的话,我让食堂给你开个小灶?”
杨军没有说话,而是扫视了食堂里的工人一眼。
他们这些人身材矮小干瘦,但又非常壮实,只是脸上的菜色比较严重,他们大多穿着补丁的衣服,嘴里抽着旱烟,食堂里混合着烟雾和汗臭味。
杨军皱着眉转了一圈,然后在打饭的窗口停下。
窗口后打饭的人没看见杨军,只顾着低着头打菜。
一个窝窝头,半勺菜,这就是一个工人中午的饭食。
杨军看了半天,皱着眉头,脸色铁青。
工人的粮食定量划为重体力活之列,按照上面规定的标准,每人每天有四两的标准,四两其实已经不少了,不说能吃饱吧,最少能七八成饱。
一个窝窝头,也就一两左右,这比规定的口粮少了三倍。
“咳,咳。”
闫怀亮手攥成拳头的模样放在嘴边不停地干咳,似乎想提醒工作人员厂长来了。
可窗口后的食堂人员,他只负责打饭,对窗外的事充耳不闻,反正他只知道每个人半勺菜一个窝窝头就行,其他的,他管不着。
闫怀亮干咳了半天,那人愣是没听到。
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怎么打饭的,不知道每人四个窝窝头,两勺菜吗?”
“爱吃就吃,不吃滚蛋,小心……”
窗口后的那人似乎脾气也不太好,嘴里骂骂咧咧的,轮着勺子就要指着骂。
“闫……科长,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呢。”
那人连忙赔笑,道:“闫科长,我们不是按照你定下的规矩来的吗,怎么一下就变成四个窝窝头……”
“咳,咳。咳。”
闫怀亮使劲的干咳,眼角不停地向他使眼色。
“呀,杨厂长,您怎么也来了?”
杨军闻言,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闫怀亮利用职权之便,克扣职工伙食呗。
要不是自己突发奇想,想来工地看看,他还不看不到这一幕呢。
这个闫怀亮也太黑了吧,克扣职工伙食这么狠,四个窝窝头硬是扣掉三个,两勺菜只给半勺,比规定的整整少了三倍啊。
还有那窝窝头,一看就是掺了高粱面在里面的,黑乎乎的,一点都不好吃,那菜就更不用说了,少盐无油就不说了,土豆丝都快成土豆条了,上面连点油花都见不到。
“厂长,你听我解释。”
闫怀亮见状,脸色顿时一暗,整个人吓坏了。
克扣工人伙食,被厂长抓了个正着,撤职开除是小事,这事闹不好要蹲篱笆墙的。
“我不听你解释。”
杨军背着双手,向食堂外走去。
“厂长,不是你想得那样,今天不是下雨了嘛,食材没来得及采买,我想着先将就一顿,明天再给补上。”
杨军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回身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上,吼道,
“你当我瞎吗?”
“你告诉我,这雨什么时候下的,食材你又是什么时候领的。”
工地食堂的食材都是每天早上从轧钢厂后勤处拉过去的,而这雨也就刚刚才下,这个闫怀亮睁着眼睛说瞎话,简直把他当傻子了。
“杨厂长,我错了,看在我堂哥的面子上,饶过我这一次吧。”
闫怀亮不管食堂里有这么多人看着,直接跪在泥水里,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
“好,我给你一个机会。”
杨军咬牙切齿的指着食堂里站着的三百号工人道,
“你问问他们原不原谅你,如果他们要是原谅你,我就放你一马。”
杨军话音一落,食堂里就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我们不原谅。”
工人们面带怒色,纷纷指着闫怀亮骂道,
“闫科长,你克扣我们伙食就不说了,你还拿我们不当人待。”
“对,你经常让我们加班,一加就是好几个小时,完全不顾我们的死活。”
“上个月的工资,还扣了我们两成的工钱,说什么要收取管理费。”
“……”
一时间。
工人们七嘴八舌的把这段时间以来,闫怀亮对他的种种待遇全都诉说出来。
他们纷纷要求杨军给他们做主。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他先是给杨军鞠了个躬,然后一脸悲愤的说道,
“请问您是杨厂长吧?我要向您控诉闫科长的罪行。”
“好,你说。”
杨军深吸一口气,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的。
贪腐问题是根除不了的,但是贪婪得有个度吧,不能不顾工人们的死活,趴在他们身上喝血吧。
看看伙食呗扣成什么样了,其他的方面他虽然不知道,但是他也猜得出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位汉子整理了一下情绪,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工友,见到工友鼓励的目光,他一脸激动地说道,
“杨厂长,我们苦啊……”
从这位汉子的嘴中得知,闫怀亮不仅克扣工人的伙食,还经常让他们加班加点,一干就是十七八个小时,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还要扣两成的管理费,虽然大家不知道这个管理费是干什么的,但是只要你不交,闫怀亮就直接让他走人,要知道每个工人能找到这份工作是多么的不容易,他们迫不得已,只得交管理费。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
杨军让工人找来纸笔,一边记着,一边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
他一边听着,一边压不住自己的心头之火,忍不住的又踹了闫怀亮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