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季梧桐的日程全都一模一样。
早上去竹林小院听莫清平指点江山,下午和余莫阳切磋,待到傍晚回无问楼吃饭听曲,晚些时候在心境历练。
不知不觉中,季梧桐已经习惯了在万朗城中生活,也习惯了旁人看着他身后的大弓窃窃私语。
唯独让季梧桐心中难定的是仙根上那一团黑气,虽然比起前几日消散了不少,但仙根依旧是毫无生机。
城外的妖兽们也逐渐放缓了攻势,听余莫阳说,函谷山和纠仁书院的弟子们已经分划派出,驻扎在各小镇小村上。
七日已过,季梧桐向莫清平告知这两日不回去,也推了余莫阳的切磋邀请。
天色刚刚亮,季梧桐便背上大弓往城外走去,城门处已经不像以前那般热闹。
如今各城各镇虽然已有仙门的人守护,可路上却是危机四伏。
进出城的人少了,却多了征兵处。陇州没有兵家,自然也就没有军队。
但自从妖兽围城之事过罢,长宁王便决定征兵,身强力壮者即可。
即便陇州是九州唯一拥有两家仙门总地的州,但仙门子弟毕竟人数不多。
季梧桐出了南城门,一路往南边御空而去,大白在地上撒欢的跟着他跑。
这些日子大白的鬃毛快要掉完了,反倒是长脸的一圈长了不少毛,身形也魁梧了不少。
看上去越来越不像一匹马,说不上像是什么。
但在季梧桐看来那都不重要,只要是大白能安然无恙的长大,相貌倒也无所谓。
季梧桐此行的目的地是南边的云顶山,听说那里有不少妖兽,云顶山下便是藏龙谷,谷中还有不少山精。
行到中午,季梧桐落在了一处茅草屋前,这里离主路不远,屋前一队车马在此歇息。
六个车夫,三个仙士花信境。
以前爹出门拉货时,除非押送的是仙门所用的货物,否则是没有仙家随车队的。
如今路上界碑无用,可陇州大地上的货物往来却不能停,所以每个车队都配备了仙家。
季梧桐坐到一边,掏出自己准备的干粮。一张填满了牛肉的卷饼是出发时带的。
这一张牛肉卷饼六十个铜板,被张善友清清楚楚的记在账上。
季梧桐此番出门,一是为了多找些妖丹为仙根破了黑气,二来离开万朗城的日子越来越近,还是和张善友两清的好。
一股股酱牛肉的香气从空中扑散开来,饼子筋道,牛肉软烂。
也算是出过不少次门了,季梧桐越来越得心应手,不仅带了干粮,还在羊皮酒囊里装了茶水。
季梧桐津津有味的吃着自己的干粮,打算下午就要赶到云顶山。到了那地界,能不能吃上一口都难说。
那几个车夫时不时转头望过来,他们手中是一份份被炒干的粗米。
这样的粗米季梧桐小时候吃过不少,都是爹娘路上没吃完带回来的。
看着那几位车夫就着泉水将干米下咽,季梧桐手上的牛肉卷饼忽然没了滋味。
这是他第一次在野外见到吃饭的车夫们,他们沾满灰尘的脸上无不透露着一股子疲乏。
席地坐在路边,车夫们一边努力的吞咽着如同嚼蜡般的米饭,一边前后张望路上的动静。
潦潦填饱了肚子,便要往前路赶去。
季梧桐在这一刹那忽然明白,当爹知道自己卖了启灵草时,为什么发了那么大的火。
爹娘对你的好从来不是举手之劳,而是一番心血。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那些所谓好的东西对你帮助有多大,但是在他们拼尽全力生活的认知里,别人孩子有的,我家孩子也要有。
随行压车的三位仙士是函谷山的子弟,看了一眼身背大弓的季梧桐窃窃私语了几句,便招呼车夫们出发。
路边树林微风阵阵,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让人觉得惬意得很。
一声声吆喝声中,这几匹拉货的马儿忽然开始躁动不安。
季梧桐比那三位仙士反应更快些,一骨碌站起身来挡在车队最前面。
对面的树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季梧桐明显感知到了是妖兽。
银色箭矢搭在弓上,季梧桐屏息而待。
三位函谷关仙士也察觉到了异样,挡在那一车车货物前,而几位马夫却不知所措。
“是八丹妖兽!走!”
季梧桐回头大吼之际一箭即出,他并没有对着那三位守在马车前的仙士叫喊,而是朝着那几个马夫喊。
银色箭矢也只是稍稍缓了些妖兽飞扑而来的速度,转瞬之间,一位仙士已经被扑倒在地,脖颈间滋出一道鲜血。
剩下的两位仙士接连御空而起退在一边,他们虽然是花信境,却不是薛平山,和八丹妖兽没有一战之力。
几个马夫被眼前的一幕惊到原地发愣,甚至未挪动一步,眼睁睁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位仙士,此时已被开膛破肚。
两只獠牙染血,一张长嘴蠕动。季梧桐也一时有些辨不清这是何妖兽。
“当康!是当康!”
御空而起的函谷山仙士口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妖兽的名字。
当康,古典中记载,不过是一种长的很像猪的妖兽,有两排锋利的牙齿。
但这只当康明显要比古典中记载的要大的多,差不多和水牛一般大小。
按理来说当康不过一丹妖兽,即便是破丹而上,也不可能直达八丹。
妖兽当康伸了伸脖子,扭头看了一眼时刻待射的季梧桐,眼中蔑视满满。往几位车夫面前走去。
两道水幕从天落下,即便函谷山两位仙士知道自己不敌,但正统仙门子弟,绝不会一走了之。
两道水幕落在当康厚重的皮毛之上不痛不痒,当康张张大嘴,一个猛冲往半空冲去。
“呼”的一声,金色箭矢长出一对火翅腾空而起。
当康头也没回,挥动着短尾巴将箭矢拍飞到一边,星星点点的火光散落了一地,那根尾巴毫发无损。
转眼间当康已到两位仙士面前,獠牙横扫一道血雾并起。
两位仙士被打落在地,还未起身挣扎,当康重重落在地上,将两人了结。
几位车夫已经瘫软在地,惊慌失措的马儿早已经四散逃离不见踪影。
马夫们并看不到当康的獠牙在尸体的胸膛前在搅动什么,但季梧桐看的一清二楚。
这当康在吃食那两位仙士的仙根,根本没把境界更低的季梧桐放在眼里。
季梧桐不会再对这几个马夫叫喊,让他们快跑之类的话,而是挡在了这几位马夫面前。
季梧桐可以一走了之,就凭这当康对他全然没有兴趣的空挡。
但他并没有走,他不知道爹娘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落得如此境地。
如果有,爹娘会不会和这群马夫一样,在惊恐中结束自己操劳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