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打了一番学生,何桀这才消气。
学生们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一句怨言。
气喘吁吁的何桀坐在小凳上,拿着藤条的手不断颤抖着,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你们都是穷苦家里出来。是高官也好,是贵客也罢。要为民!要尊律!要谨慎低调,要谦和恭敬。你们浩浩荡荡来上一队,踩在脚底下的是蜀州的律法,更是我这个做先生的脸面!”
何桀说话间很慢。仿佛是拉长了调子,仿佛是在回忆这些学生初来学堂的模样。
年幼的学生们从刚来时的吃不饱穿不暖,到现在能独当一面。这其中辛苦与难心,唯有师者与他们自己知道。
“先生教诲的是。”
十几位学生齐声,深深一拜。
“都且回去,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八着想。我今日若是不去,小八如何在治理司立足。那几个娃子都由我这个先生罚过了,剩下的惩罚,都由我来受着。”
何桀叹了一口气,藤条扔在脚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这是要做出门的准备。
“都还没吃饭吧?”
何桀又细细看了一番站在院里的学生们,起身从房里端出了昨天那盘没吃完的麻花。
“咔吧咔吧”
一阵阵脆响从齿间传出。远门外忽然来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色的大脑袋顶开了木门,一摇一摆的钻到众人前,大嘴巴叼起一根麻花来。
这只长的像大白马的家伙,可不如那些只金贵的坐骑守规矩。
“方才在门外,这只白马就一直在。想来是这位仙友的坐骑。我刚才喂了些草料。”
小六拍了拍大白的脊背,对着树后的季梧桐一笑。
季梧桐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将这没什么规矩的大白一把拉到了身边。
“嗯…这还有些规矩。这是无问楼季仙士。一把草料,算是我们尽了一些地主之谊。”
何桀没有因为大白的贪吃恼怒,反倒是畅快的笑了笑。
昨日那顿饭钱还是季梧桐掏的,也算是还了那人情。
训也训了,道理也讲了。小院中,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何桀也时不时提一嘴‘书上说’。
两棵枣树在阳光下摇摆着枝杈,好似是将那份清冷驱散的干净。
而在一顿“饱餐之后”,今日无问楼不授课,何桀跟着自己的学生去领罚。
难得清闲,坐在院中的季梧桐仔细的梳洗着大白。
季梧桐并不打算在锦山城久留,打算今日养好精神,明日便要启程。
过了蜀州,下一站便是云州。千野山便在云州境内,这一路历练终于要结束了。
如今爹娘离自己越来越远,季梧桐身边也只有大白陪着。
为大白梳洗之时,季梧桐摸着大白的脊背,不知道为何,大白身上长出了许多鳞片似的外皮。
大白身上到底有多少造化,季梧桐是不知道的。
但他大抵是能猜到的,姜老头曾经喂过大白不少次,想来这些变化都是姜老头赠的。
时至傍晚,何桀才回来。看样子是挨了一顿刑罚,面容有些憔悴。
“宽心看,书上都是好东西。”
何桀动了动裂开口子的嘴唇,看到季梧桐捧着书坐在院里,眼中露出一丝欣慰。
“这两颗枣树,确实是有些清冷了。”
何桀抬头看着天边,又将丢在地上的藤条捡了起来。
“先生,您那些学生看起来和您差不多大小。”
季梧桐也看着枣树,这两棵树种在这里应该是有些年头来。
“哈哈…书上说,浮于表,皆为虚。老朽今年八十有六了。”
何桀大笑几声,佝偻的身躯略显疲乏。
“先生实乃鹤发童颜。”
季梧桐连连称奇,从新审视着何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子。
“书上说…”
何桀张嘴还没说完,季梧桐接上了下一句:“简食,重在养精气!”
待到季梧桐讲罢,何桀连连点头赞许。
“先生教出过多少得意门生?”
季梧桐问到。
“得意不敢说,门生倒是不少。九州各地都有。”
何桀虽然说的谦虚,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掩盖不住。
“有时候希望他们能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可是他们真来了,又怕他们耽误正事。”
何桀的手轻轻的抚在枣树的树干上,早上那份热闹已然不复存在。
“也让他们给咱种上一片桃林,好让说我穷酸的那帮人看看!”
何桀继续说着,拍了拍树干,几根枯枝落在地上。
“先生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季梧桐缓缓开口。
“这话是谁说的?”何桀侧目看着季梧桐。
“书上说的。”季梧桐晃了晃手中的书本。
“书上说的对!”何桀仰头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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