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给马托娅家买的电磁炉还没等带回萨仁台嘎查,火灾就发生了。安顿好托娅入院后,他当天便回到了家。
李秋菊看到双喜买回的电磁炉,叹了一口气,说:这个托娅啊,命咋那么苦呢?电磁炉要收管好喽,千万别乱碰。等托娅治好了伤、回了家——她哪儿还有家啊——不管怎样,等她回到嘎查,咱们再给送过去吧。
双喜点点头。看着李秋菊将纸箱裹上好几层塑料布,细心地包裹着,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李秋菊抬头看了看双喜,自己眼圈儿也红了。轻声说:要是——要是阿斯根在,他一定会喜欢这个电碰炉的。可惜啊,这是孩子最喜欢的那匹“白龙马”赢得的礼物,他却享受不到啦……
双喜强装镇定地说:走的人——那就走了吧,没有本事挽回。愿长生天保佑活着的能够好好活下去吧……
…………
两天过去了,马托娅仍然在死亡线上挣扎。医生们竭尽全力在和死神作着斗争……
重症监护室内,主治医生张大卫、护士赵小莹等几人正在给托娅换药,隐约感觉到她的嘴唇在动、在发出声音。
赵小莹赶紧向医生报告:张医生,马托娅好像说话呢?
张大卫一脸疑惑,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托娅的嘴边儿,随着她嘴唇轻动,他的脸上现出惊喜。
张大卫直起腰轻声说:她是在说话,可是我听不太清。
另一位护士说:张医生,托娅开始恢复意识啦?
“可以这么说吧。她现在很虚弱,再加上脸上肌肉受损,想说话却不能吐字清楚。好消息啊,至少她有了些意识。”张大卫很高兴。
赵小莹激动得眼含热泪。
是啊,马托娅的事迹谁听了不动容?这两天来,亲眼目睹这位孔雀屏草原上最伟大母亲经历炼狱般的磨难,作为护士,赵小莹看在眼里痛在心头。能为英雄母亲分担痛苦吗?不能。说实话,一个人的痛苦是任何人分担不了的,只有自己慢慢化解。赵小莹把心底对马托娅的敬佩、关爱包括怜悯等等复杂的情感,全部投入到精心的护理当中。换药时她小心又小心,生怕弄疼托娅;打针时轻之又轻,生怕惊吓着托娅。
女孩子的特有天性,让赵小莹对托娅的好感油然而生,爱屋及乌,她对阿吉奈特别友善。因为,她理解一个男人在天灾人祸面前应有的承受,更理解一家人现在还对他瞒着阿斯根离去的消息。所以,在私下里和其他护士姐妹聊天时,赵小莹都会嘱咐大家千万别在阿吉奈面前把这事儿说漏了。
…………
刚才张大卫医生将耳朵贴在马托娅嘴边儿去听的动作,等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莲花和红霞等人都看到了。是托娅能说话了吗?还是医生在听她有没有呼吸?如果说话,她说的是啥?如果呼吸出现了问题,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每个人都在依照自己的思路胡乱猜测。
为了寻求正确答案,几人守在门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医护人员的一举一动,焦急地等待医生出来。
这一次换药和检查,仍旧用去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六十分钟里,对托娅是一种煎熬,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她,忍受着钻心的疼痛,偶尔会“哼”一声后又马上昏迷了过去。当然,对医生和护士来讲是一次巨大的考验,换一次药就会累得满头大汗。对等在外面的亲人来说更是一种折磨,红霞几次都想转过身去,不忍直视,又怕漏掉医生与托娅的交流的场景。阿吉奈越看越模糊,双眼里早就浸满了泪水。
张大卫终于走了出来,留下护士在里面做着常规的护理。他转身轻轻关严门,摘下一侧的口罩带子,大幅度地喘了几口气,这才对几人说:真是奇迹啊,她刚才说话了。整整三天啊,她终于从死亡线上逃回来了,马托娅的生命真是太顽强了。
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医生刚才不是在试托娅有没有呼吸,而是在听她说了什么话。
莲花兴奋地问:张医生,您的意思是说她度过了危险期?
张大卫:可以这么认为吧。
莲花抱住了又要哭泣的红霞。
张大卫:这样,再观察几天就可以转到特殊病房了,到时候家属就能进去照顾了。
“谢谢大夫。”红霞向张大卫深深鞠上一躬。
张大卫摆摆手走了,突然转回身,说:“哈史亘”是啥意思?马托娅说的是蒙古语吧?
红霞和莲花都怔住了,阿吉奈神情异样。
见大家都没有说话,张大卫转身走向医生办公室。
阿吉奈紧紧盯住红霞,叫了声“姐”,其他的没有再说。这一声“姐”里,包含着深深的疑问。
谁都明白,刚才张医生告诉他们托娅在说“哈史亘”,不就是“阿斯根”吗?阿吉奈更清楚,自己平时说汉语跑调儿,往往就会把“阿斯根”说成“哈史亘”,把“其其格”叫成“起七个”……
红霞不敢面对阿吉奈,不敢看她的眼睛,更不敢回答他的疑问。
莲花只好接上,说:这个——太自然了,托娅肯定是想儿子了。这样——等她好一好,再把阿——阿斯根带来让她看看。现在——不行,她这样再把孩子吓到了怎么办?
莲花随机应变,阿吉奈的疑虑暂时消除了。
…………
重症监护室里,托娅“面目全非”。各种仪器“滴滴”作响,各种导管向她的体内源源不断地输入所需的氧气、营养、药液,为她和死神进行殊死搏斗加油增力!
每每看一眼,阿吉奈的心就好比油煎刀绞一般。如果——如果能和妻子换一换,他会毫不犹豫。这位憨实的蒙古族汉子,更希望躺在病床上的是他自己,不愿意心爱的妻子受尽折磨。
托娅还在昏睡中,只是有一些意识而已。她满脑子都是大火,耳朵里全是儿子阿斯根呼喊妈妈的声音。“不行,我得救我儿子,我得往火里冲——儿子,妈妈来救你!”她已经喊不出声音了,只是身体随之而动,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又让她昏厥过去。
正在检查点滴速度的护士赵小莹,注意到了托娅的细微变化,红着眼睛,默默地拿出纸巾为托娅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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