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婼印象里的大舅,也就是谢氏的大哥谢芸,的确是很严肃的。他每年最多进京一次,进京到苏家来,都是直接寻谢氏,别的事情并不太关心,也不曾想过花些心思来维系与苏家的姻亲之情的样子,当然,苏绶常年不在家,他也没那必要去费这心思。于是,苏婼也就只能在被母亲传到花厅拜见舅舅时得见他一面,留下并不多的接触。
但记忆里也曾有过他路过小花园时,看到秋千上的她,会负手停下来问问她的功课,谢家诗书传家,他认为女子自幼习读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没有张嘴就关心她的女红,让苏婼觉得生为女子还能名正言顺有些别的价值,而对这个严肃的舅舅心生亲近。
但是,鲍嬷嬷所讲述的,并不是她印象中那场争执的模样。
“咳。”
窗外传来扶桑的轻咳,苏婼把目光从鲍嬷嬷脸上收回,走了出去。
厨娘结着伴地从外走进来,看到苏婼时停止了言语,收敛神态向她行礼。
苏婼扯了扯嘴角,看着她们挎着的篮子里:“今儿的鱼可真新鲜。”
厨娘们没料到她还会与自己搭话,受宠若惊道:“是啊,这鱼是才从庄子上送来的,姑娘吃么?回头给姑娘红烧着吃,清蒸着吃,都好。”
“那就清蒸吧。”
苏婼放下话,走出院了。
厨娘们却是情不自禁地目送她出门才回头。
回到绮玉苑,阿吉与苏祈在廊下说话,二人看到她便不约而同地迎了上来。
“父亲刚才让人把吟兰和采菱传去正院了。”
吟兰和采菱便是跟随鲍嬷嬷一道从谢家到苏家,又从苏家庄子里回到苏府来的两个媳妇儿,回府后她们就在绮玉苑当差,也不做与外头相关的差事,这个时候传她们?
苏婼旋即往厨院方向看了一眼,攥着绢子的双手不由握得更紧,不过很快这拳头又松了下来,她收回目光,坦然道:“传去就传去,问几句话也就回来了。”
苏绶传她们,不用说肯定是为了查徐氏中毒的事,原本这事大可兴师动众,就是查不出来也可以震慑震慑,而他不知为何却未曾这么做,只是选择了找这二人去问话。苏婼原本该紧张紧张的,可是他连鲍嬷嬷都未曾去找,却找了她们俩,足见是苏绶也没有拿到鲍嬷嬷的把柄。不管是不是鲍嬷嬷儿犯傻做下的,只要苏绶没她的把柄,那就不算数。被传去的两个,根本就不可能去下手,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所以,还用紧张什么呢?一紧张,只怕反倒要引人怀疑了。
“进屋去。”
发了话,她率先进了屋。
苏绶离了徐氏,便去了书房,一时间万千思绪,念头几起几灭,最后传来了采菱与吟兰。
而徐氏自他走后,心情平静,服了药,又歇了会儿,精神竟然恢复了七八成,足见先前鲍嬷嬷来的太及时了,才把她救下来。她对谢氏以及她身边人本就不排斥,因着苏婼,甚至还有些同情着她们母女,故而对鲍嬷嬷也一直是和善的,此番蒙她出手相救,便按捺不住,打发人去请鲍嬷嬷。
丫鬟才走出门,却碰上银杏拿着封帖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进门她唤了一声:“太太!”
然后人就已经到了榻前:“这里有封帖子,是镇国公府送来的。”
徐氏听到这名头,正吃点心的她定在了那里。“镇国公府?”
银杏点头,把帖子打开呈了上来。
徐氏将信展开,才看了两眼就露出了惊讶:“镇国公夫人邀我喝茶?”
先前说是镇国公府有帖子给她,这就很稀奇了,更莫说是镇国公夫人请她喝茶!
她扣下帖子:“我们跟镇国公府,有什么交情吗?”
银杏摇头:“所有的交情,只怕是韩捕头与老爷那段莫名的交情了。”
徐氏恍然:“是了,韩世子,多亏了他,宋家那位大儒才能纡尊降贵来咱们家教小孩儿。”说到这儿她立刻下地来:“快回个话,听镇国公夫人安排,她说哪日就哪日,她说在哪里就在哪里,我随时恭候!”
管她为何要请自己喝茶,光是凭韩陌帮请先生这份人情,她都必须赴这趟约不可!
“太太这是又要出门么?”
话音落下,这时候门外就传来了鲍嬷嬷的声音。
银杏连忙打了帘子,只见鲍嬷嬷亲自用托盘捧着一小砂锅汤,并两套碗勺进来了。
屋里顿时飘起了鸡汤的香气,徐氏闻见,立刻道:“嬷嬷这怎么还熬了汤?”
鲍嬷嬷微笑,走到桌旁把托盘放下来:“姑娘心疼太太,特地命仆妇去熬了这锅汤给太太补身。”
徐氏打心里舒坦:“这孩子,办起事来真是处处周到。你们来的那样及时,我哪里至于就要补了呢?我吃一碗,余下的给她去吧。”
鲍嬷嬷道:“姑娘那边的我已经留下了,太太只管放心用便是。”说完便先舀了两勺汤在碗里,自己先一口口地喝下去,然后翻过碗底给徐氏看过,这才把碗勺放下来。
徐氏看呆了:“你这是做什么?”
鲍嬷嬷另拿干净的碗勺盛出一碗给她,说道:“仆妇本不该在正房走动,但又唯愿太太能多体恤我们姑娘与二爷,因而心甘情愿想为太太做点什么。可太太今日才受了惊,仆妇不敢造次,惹太太不快,为避嫌疑,故而先试为敬,请太太安心。”
徐氏听得如此,猜想她是被苏绶先前那副样子给刺着了,满心过意不去地道:“这是哪来的话?我为何要防备你?我不但绝不可能如此猜疑你。反倒还要多谢你,多谢婼姐儿。”说完她端起面前的汤连喝了几口,而后道:“这汤极鲜美,我以后,定要向你讨教这么好的厨艺才是。”
鲍嬷嬷屈膝致谢。起身时看到桌上的帖子,她又抬头:“太太怕是有事要忙,仆妇就且告退。”
徐氏笑道:“无妨,有事也不在眼下,是镇国公夫人约我找时间吃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