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陌把淌了大半的茶递给护卫,望着苏婼:“我不是让你回去吗?”
“说来话长。”苏婼顿了顿,然后看向他身后茶几上的封条,说道:“还是先办正事吧。吕公子——”
吕凌上前拱手:“小生拜见世子,愿为世子效劳。”
韩陌心里一万个不乐意见到他,冲苏婼道:“窦尹这不就来了吗?……”
苏婼知道他素日就不是那喜欢听人摆布的人,自己没打招呼就这么干了,少不得说几句软和话安抚。她上前喊他到旁侧,压了声音:“吕凌是笔迹鉴定的高手,我也是一心想为韩捕头分忧解劳,如今人都来了,韩捕头不用白不用啊!他要是不行,回头再让窦尹上就是。”
韩陌虽说不喜欢被人摆布,但对她这番“温柔小意”还挺受用,遂睃她一眼说:“那我就看你的面子。”又道:“回头得把怎么碰见他的,来龙去脉讲给我听。”
苏婼频点头,哄着他去了。
一院子人看着韩陌被个戴着帏帽的小姑娘拉着凑在一处嘀嘀咕咕,早已经连害怕也忘记了,特么的眼前的这可是小阎王啊!他刚刚还打发人要去拆兵马司衙门,还坐在这里恐嚇他们要亲自去“请”银号的东家与兵马司指挥使,这怎么眨眼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他把他们吓得要死,却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堪称俯首贴耳!
所有人内心都凌乱得像洪水过境,院子里也就愈发安静起来!
吕凌当然也很疑惑,他没听说过苏婼与韩陌私下有交情啊,就上回在庙里,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交集,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他们看起来就已经很熟的样子?但是苏婼一脸坦荡,再加上眼前这满院子的严肃,他也无法再做深想。
一会儿他们已回来了。
韩陌停在吕凌面前,往回指了指茶几上的封条:“那封条底下还有他们东城兵马司几份文书,你去看看,那封条上的字与哪份文书上的字相符?”
吕凌自己是个骄傲的人,连苏婼拒婚那样的事情都觉得没面子,哪里会受得韩陌这样的颐指气使?
可是他也是因着苏婼那句“日后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来的,既然肯来,他当然就有这个准备,机会跟面子相比,当然是机会重要,在这点上他可从来都是思路清晰。
二话不说他走到桌几旁,拿起叠放好的纸,逐张逐张地看起来。
苏婼隔着薄纱,凝神关注着他的举动,平时的他看起来颇有几分恃才傲物,有时甚至有些自负,然此时他挽着袖子,弯着腰身全神贯注地比对着字迹,这样的他看上去果然颇像有几分真本事,只是究竟是驴子是马还得等遛了再说。
旁边韩陌瞅着这家伙,却是哪哪都不得劲。
看苏婼瞧得这么认真,更是满心不舒服,说道:“先说说你到底怎么碰上他的?”
苏婼看他一眼,压声道:“方才我在外头被陈珉堵着了,他想劫持我,是吕凌路过砸晕了他。”
韩陌愣住:“陈珉??”
苏婼沉沉点头,依约把来龙去脉讲给他听了。
韩陌把腰间的剑攥出了油来:“你是官眷,他也敢动你?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苏婼哂道:“他敢不敢的,反正都做了。今日他敢如此,难保下回不会,回去后我得赶紧把东西还给他才是。”
这种人没必要留下首尾,还是趁早了结了干净。省得被他纠缠久了,瞧出别的什么来。
韩陌却没她这么心宽,早前苏婼也说过陈珉可能会来找她要牌子,但是无论是韩家还是苏家都是他陈珉动不了的,他也就没在意。没想到这厮竟然这么大胆,不但企图挟持,还敢垂涎于她……让他想想,他明威将军府建了几重墙来着?
“有了!”恰在这时,吕凌那边已经朗声击掌了。
苏婼快步上前,回过神来的韩陌也大步跨上去:“有什么了?”
“这封条与这份述职文书上的笔迹一样,这是同一个人写的。”吕凌信心百倍地把文书与封条都摊开在韩陌面前。
兵马司这边的人开始有了骚动,当先的首领冲上来:“胡说!这封条上写的行书,文书上写的楷书,字体都不同,如何就是一样的?这封条根本不是出自兵马司,你休得胡言乱语!”
苏婼也有同样疑惑,说道:“你是怎么认定的?”
吕凌忌讳着韩陌,可不会其他人放在眼里。他昂首朝着那首领冷哼一声,挽住袖子,伸出手指指着封条上一个“禁”字给她看:“这字下部的‘小’字,往上提钩的力道,收笔的流畅度,还有这钩的角度,与文书上所有带有竖钩的笔法力道都极其相似。
“尤其这个‘饷’字,这个字的弯钩较多,几乎每一笔横竖弯钩的运笔都与文书上的字体部首是一致的。
“就算是仿书,也难以仿到如此自如。更何况,这些文书都是要盖印的,是在自然情形下所书,也就是说他写的当时,并没有预料到后期会被拿去鉴别,不存在仿写,故而更加能说明问题。”
说到这里,他又环视了一圈兵马司的人,“我要是没错,写这封条的,应是一位年长的官人,从书写来看,他平日练字不多,应该不算是个彻底的读书人。
“再从这字迹的倾斜角度来看,他应该惯于伏桌写字,这种情形一般都是眼睛不太好,所以,他至少也该有五旬往上的年纪了。”
他这么有条有理的叙述下来,兵马司这边几个人听到末尾,早已经懵了!
就算前面可以说他胡说八道,到了最后他竟然能够把年龄和习惯都猜出来,这还能说他瞎说吗?
他们可以否认封条,但他们无法否认这份文书,写文书的那个人确确实实就是他说的模样!
“这可有趣了!”苏婼轻笑起来,“写文书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兵马司里五旬往上的官儿可不多。韩捕头,兵马司那边指挥使竟然还没有来呢,该不会就是他们指挥使永宁伯本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