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今日我便要启程回蜀山了,保重。”
九月初二,卯时。
宁初一推开木门走进宅子,便听到李慕玄这番话,着实令他大吃一惊,不过转念一想,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这样才对。
负剑青年到底不是个爱讲道理的读书人,说的再多,还不如出剑杀妖来的痛快。
宁初一点点头。
李慕玄先是凝神听了屋内小妹鼾声,有些拘谨,随后压低了声音直白道:“你既然已初窥门径,那便能出去闯荡一番了,无奈蜀山实在太穷,所以为师就没有什么东西可送你的。”
少年洒然一笑:“弟子早就习惯了。”
李慕玄暗自苦恼,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许久后,他神色凝重,像在交代后事:“世事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闯荡江湖时若是遇到山间不平事,能不掺和的就别掺和,儒家那什么圣人当仁不让全都是狗屁!当然,那姓白的有句话倒是没说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臭小子记住了啊,遇事不能用剑解决的那就赶紧溜之大吉,你可不要认为这不好,你这样想啊,人活着才有无限可能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宁初一一时呆住了,他从未想过一向嬉皮笑脸的便宜师父竟说出这番“有辱斯文”的大道理,听着……貌似还就是这个理?
李慕玄继续感慨道:“我一直不和你说上三境,是怕你好高骛远,守不住本心而自甘堕落,不过现在看来你傻是傻了点,但不得不说,就是要这种傻劲才能让你在剑道上走得更远。”
宁初一哑口无言,应也不是。
对于这番话,他别有一番理解,自己踏上修行之路,其实就想让兄妹二人不愁吃穿、不受他人冷眼。
李慕玄呵呵一笑,脸上容光焕发,“臭小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宁初一欲言又止。
李慕玄挥了挥手,示意他有话快说。
此时一位咬着灌汤包的青衫少女走出房间,一脸茫然。
宁初一视线也停在她容颜上,只不过仅仅看了片刻,又转过头,一眼一板,一字一句,“李大哥,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去妖土。”
噗嗤……
李慕玄刚喝的一口酒,立刻被少年这番混账话惊得全吐出来,脸颊通红,说不出半个字,目前连他都不敢妄言独往妖土而身上不挂点彩,你个毛头小子竟敢说这等话?
青衫少女疑惑望着宁初一,似乎不太理解少年这番突然冒出的话,最后她很干脆向李慕玄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宁初一毫不意外。
坐在角落的李慕玄向宁初一投来复杂的目光。
宁初一倒是“善解人意”,落下一句我出去走走,便抬脚快步跨过门槛关上房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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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初一出门后,四处张望,寻了个僻静地方,开始练剑。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一日练剑结束,夕阳欲落,已是酉时。
有个满头大汗的少年提着一壶桂花酒,跑到桃李街的书塾外,茫然失措,如一个犯了大错的学堂弟子般竖起耳朵,等着那极为严苛的教书先生训话。
在宁初一离开时,李慕玄便传音让他拜访书塾那位教书先生,振振有词,还说读书人最是好酒。
少年站在这里,有些忐忑。
书塾内,白衫读书人朝着底下学子做了一个手势后,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背着小竹箱,面露笑容,向这位年轻的教书先生挥手道别。
过了好久书生才踱步走出,没有含糊,信手将宁初一提的酒顺来,不等少年说话,便猛灌大口将其一饮而尽,对着那个一本正经的清瘦少年笑道:“不错。”
宁初一不好意思,也笑了笑,松了口气,他还真怕那位神经兮兮的师父骗他。
白礼摸了摸少年的头,有些好笑。
宁初一破天荒发窘起来,小声说以后会常来看他,最后行了一个蹩脚的礼数,告辞离去。
少年脚步轻快,快要转过这条街时,竟鬼使神差般,转头回望。
只见那个年轻的读书人一手提酒,一手拿书卷,挂着浅浅笑意看着他。
一书一酒今犹在。
少年腼腆一笑,忽然间像是鬼迷心窍,隔着一条街,大声脱口而出,“白先生,你还差了把剑!”
读书人放下美酒,摆了摆手,笑意不减。
少年说完后,心底那股忧郁气色尽数退去,跑着离开。
白礼没有立即提酒,而是甩甩袖子,抬头看向远方,眼眸清明不散。
长空上有一人踩着飞剑,如青虹飞掠。
白礼微微颔首,凝神望去。
果不其然,是那御剑远游的蜀山剑道掌门。
很久之后,白礼提着美酒,朝自家小院慢悠悠走去,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半年前那青衫儒士了,摇摇头,自嘲笑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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