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马车便在前往慈云寺的山上飞驰起来。
魏如意被迫跟平王妃坐在一辆马车上。
马车里安静的很,平王妃的手捧在心口,只默默祈求着什么,魏如意看着她这副样子,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期盼着,胡太医这次可千万要机灵些呀。
高公公把她们送走后,很快就去复命了,但没想到才见到皇帝,之前他安排去送荷包的小太监便躺在了地上,两眼圆睁,看起来是被人被杀了。
“皇上……”高公公声音有些颤抖,他以为是皇帝发现了自己安排下太监去帮魏如意,这才将他杀了的。
他腿脚虚软,差点就要跪下来,却发现皇帝只是奇怪看他:“怎么来的这么迟?”
“奴才……”
“行了,都安排妥当了?”皇帝问他。
高公公忍住求饶的话,点点头:“安排好了,魏小姐和平王妃已经上了马车。”
皇帝闻言,没出声,只扫了眼地上的小太监尸体:“这温泉庄子里能人不少,不但杀人,还敢杀朕的人。安排人立即去查,朕先起驾回宫。”
高公公听到这里,才长长舒了口气,立即应下。
待皇帝走后,这才召了人来问,一问才知,皇帝方才不过是恰巧走到了这里,而这小太监也不知是被谁杀的。
“将他身上的腰牌拿下来,拖去埋了吧。”高公公心有余悸,不敢再露出破绽,说不定就有人在暗处盯着,要拿他作伐!
小太监们很快翻出了他的腰牌和一袋碎银子,别的都没有了。
高公公目光不变,安排了人去查,又淡淡扫了眼四周,没发现外人,这才快步离开了。看来这次魏小姐,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过到底是谁,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高公公想不通,也只能很快跟着皇帝的圣驾离开了。
皇帝一走,温泉庄子的人自然也都跟着离开了。只是这次所有人都不如以往那样的愉快了,各个心事重重,唯有姜棣,一早不见了踪影。
姜宴上了马车后,便招了随侍来问:“没见到魏家小姐吗?”
“奴才里里外外都查看过了,没见着四小姐。”随侍摇摇头。
“那她去哪儿了,难道飞了不成。”姜宴觉得奇怪,她到哪儿都能惹事的人,居然不见了,难道是招了谁的黑手了?
正想着,就见胡清微朝这儿看了来。
姜宴看她欲言欲止的样子,只让随侍候着,自己走了过去。
“胡小姐,你可知道如意在哪儿?”
“七殿下。”胡清微行了礼,才忙道:“臣女也是不知道求谁帮忙了,如意她一早就被皇上的人带走了。”
“带走?”姜宴越发不解,父皇带走如意做什么,她有时候虽然调皮了些,但是个有分寸的人,绝不会惹到父皇才对。
胡清微看他还不明白,又四下瞧了瞧,这才踮起脚附在他耳边低低道:“是跟平王妃一起被带走的。具体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那会儿我刚准备去寻如意说话,就见皇上脸色很差,然后便让人盯着如意和平王妃一道出去了。”
姜宴看她急成这样,面色略认真了些:“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胡清微咬着牙,摇摇头:“如意跟祖父说话时,支开了我,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如意此番离开,是一个人走的,皇上都没让她带换洗的衣裳和随身丫环,我感觉要出事。”
姜宴闻言,倒是笑了起来,像她这样直觉这么准的,倒是不多了。
“如意的两个下人呢?”
“去找国师大人了。”胡清微道。
姜宴挑挑眉:“这次我定要快小衍一步。”说完,看胡清微还担心的很,笑道:“放心,小如意这只小狐狸,只有她算计人的,没人能伤得了她。”说罢,扭头便走了。
胡清微听他这样说,心放了些,可还是担心,如意怎么说,那也只是一个女孩子不是?
她还是不放心,一扭头,看到气色很差的魏轻水,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三小姐……”
魏轻水之前被金成涵抓走,等他被抓去刑部大牢,她才得以从他的住处被放出来,这会儿只有满心的疲倦和恐惧,瞧见她来,勉强挤出笑容:“胡小姐,怎么了?”
“如意她……”
“表姐,你还在做什么?不回去,等着与人私会吗?”
齐筝的声音传来,汝南王立即瞪她一眼,这才冷冷看了眼魏轻水:“上车走吧。”
魏轻水以为胡清微只是要跟她搭话,根本没注意到魏如意不见了,只歉意笑笑,这才转身上了马车随齐筝和汝南王一起走了。
胡清微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离开了。
她准备去找祖父,就见阿忠飞快的驾马过来了。
“胡小姐,胡太医可在?”阿忠问她。
“在里头,是国师大人他……”
“尊上让我告诉你,四小姐的事,不必担心。”阿忠说罢,也不管她,下了马便飞快朝胡太医的地方奔去了,没多会儿,头发花白的胡太医几乎是被他给拖出来的,拖出来后就将他放在了马上,他坐在胡太医身后,道:“太医,您稳住了!”说完,两腿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便飞快的跑了。
胡清微瞧着,也不敢耽搁,忙上了马车,朝阿忠的方向追去了。
此时的魏如意还在纠结一会儿出事,她是假装失忆祈求皇帝放她一马,还是干脆就此隐姓埋名远离北燕,就听马车忽的停了下来。
“到了吗?”平王妃一边问着,便要去掀开车帘,魏如意却一眼看到了车帘外那快速靠近的利刃。
她一把拉住平王妃,把她猛地往回一扯,便见那利刃直接割破车帘,朝她们刺来。
平王妃看着这一幕,却没有魏如意所想的震惊,而是一脸的清冷。
她眼里带着怯意,但却并没有半分畏缩,只紧紧攥着帕子,望着外面行刺的黑衣人和被杀的七七八八的太监,轻声道:“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今日便是死,我也必要见到平王殿下。”
外面的人眼眸一暗,剑往后一蓄力,便再次刺来。
魏如意也是心累,你既然早料到了,何必非要拖累我一条命?
她看着来人,卯足了力气,只等他的剑刺来,人便顺着往下一滑,脚便直接命中要害。
那黑衣人额头都沁出汗了,捂着身下弓着身子直抽凉气。
解决一个,魏如意不敢多留,上前抓住马儿的缰绳,便猛地踢在马屁股上,让它飞速往前跑去。
“王妃,坐稳些!”魏如意说完,手死死勒住了缰绳。
骑马她会有些,驾马车虽是第一次,但应该不太难吧。
她安慰着自己,没命的往前冲,那些黑衣人反应过来,直接追了来。
魏如意听着耳旁的风呼呼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而且最紧要的是,前面是山路,马车跑不动了!
“往左走,进密林。”平王妃忽然道。
魏如意见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立即调转马车往一侧树林去了。
但马车在密林里,更加不好跑了。
她快速想着袖子里还有几根银针能用,一会儿用什么法子最好,就觉得腰上忽然一紧,整个人便从飞奔的马车上跌落下来,连滚好几圈才掉入了一片矮灌木丛中间的洞穴里。
这洞穴似乎十分的深,魏如意只觉得摔得头昏眼花了,才终于呼出一口趴在地上。
“疼……”魏如意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却不忘危险,忙起来朝四周看去,这才发现,这里也不是她所以为的一个深深的洞穴,而是一处密室。
“王妃,这里是哪里?”魏如意转身问着刚才死活抱着自己一起滚下来的平王妃,这才发现她趴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了。
完了,不会死了吧!
魏如意忙上前去去扶她,手颤颤的搭在她的脉上,她竟是反手紧紧抓住了她:“不要出声。”
魏如意皱眉,只仔细的去看四周,方才那个洞穴入口似乎有个门,她放下平王妃,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关了门,才转过身找到了火折子和半截蜡烛。
蜡烛的光照满整个密室,魏如意这才看清这里居然还有一张床铺和洗漱的木桶木盆,更甚至厨具都有。
“这里是我以前一个故人的暂居之地。”平王妃说完,指了指床铺下面:“有个箱子,里面应该有些药丸。”
魏如意立即去拿了药丸来,平王妃自己挑了些吃了,才缓缓坐起身,扶着魏如意的手坐在了满是灰尘的床上。
这里俨然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
“咱们先躲在这里吗?”魏如意问她。这个平王妃看起来似乎不如表面的简单,她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不。”平王妃摇头,眼底溢出泪来,只望着某处怔怔道:“我一定要去见他。”
魏如意看她一副痴心不改的样子,直发愁,她有平王或许可以保命,可自己怎么办。
平王妃似乎这才注意到了她,只轻声道:“你叫如意?”
“臣女魏如意。”魏如意见她提到自己,多半是有法子救自己了,忙笑着回道。谁想她只是满眼歉疚:“对不起,将你拉到这件事里面来。”
魏如意:“……”
她还能说什么,她分明是要拉自己当垫背的。
平王妃看着她哑然的样子,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来,红绳上只挂着一个白色的玉珠,但玉珠内却用微雕雕刻着极为丰富的内容,只是魏如意还看不清而已。
她将珠子放到魏如意手里,柔声道:“若是你能活下去,这便算是我的歉意。”
“平王妃。”
“我可能活不长了,想听听我跟殿下当年的故事吗?”平王妃眼里溢出光来,似乎又回想起了当初的岁月。
魏如意拿着珠子,想着左右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只能点点头,默默擦着脸上的伤口听平王妃细细述说了,却不知此时的慈云寺外,已是十分热闹。
那些黑衣人进入密林后,只能远远追赶马车,丝毫没察觉马车早已空了,所以等他们将马车用剑气劈个稀巴烂时,里面什么也没有。
“难道已经逃到寺里去了?”
“不知道,去看看。”
几个黑衣人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后,便直接往慈云寺去了。
慈云寺的香火一直很旺盛,只是上山朝拜的人,到了这会儿都已经下山去了,所以只有沙弥在打扫,很是安静。
黑衣人穿过前面的大雄宝殿,又找了好几个地方,却还是不见人影。
他们不敢就这样轻易离开,而且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最后一处没有去过的地方。
“头儿,要去找吗?”
“皇上曾吩咐过,不许打搅。”领头的也很迟疑。
“可是,万一她们真的躲进去了,难道就这样回去复命不成?”底下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那领头的想了想,也不敢再耽搁,直接下人叫人过去了。
他们所说的地方,乃是慈云寺后山临近小溪旁的一处简陋的小屋。
小屋外都栽种的一大片的竹林,很是清幽,靠近了,才能看到一个灰衣僧人正在拿着米一点一点的喂着停在院子里的一群山雀。
黑衣人一到,那杀气便将鸟儿都惊走了。
“有客人来了。”僧人喃喃一句:“只可惜,贫僧不待客。”
外面的黑衣人听着,只对视一眼,除了领头的盯着这僧人,其他几个便迅速往小屋里去了。
那僧人面色平静的好似一面镜子,一丝波澜也没有。
淡淡的收好手里的米,便朝领头人藏身的地方道:“大统领许久不来,才来便要动手,是他连我也容不下了吗?”
领头的一听,不敢再藏着,很快便走了出来:“见过平王殿下,皇上绝无伤害殿下的意思,只是……”领头的微微一愣,平王这样说,那平王妃并没有藏到这里来?
他一想通,立即朝里头道:“都撤下!”
“头儿,我们……”
“撤下!”领头的语气一寒,那些人不敢耽搁,忙要撤下去,就又听得院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了。
领头的诧异转过身,来人也惊诧的看着他。
“大统领?”姜宴平缓下情绪,笑起来:“原来大皇兄有客人,刚好,我带了京城最好的酒,还有三斤陈大娘秘制的酱牛肉,咱们三个可以好好聚聚。”
“七殿下,微臣……”
“怎么,穿成这样,父皇让你们晚上来山上捉山鸡呢?”姜宴走上前,笑眯眯看着平王,道:“大皇兄,今儿可是有大喜事,你怎么还是这副寡淡的样子?别是自己偷偷乐吧。”
余大统领整张脸都黑了,打断姜宴的话:“七皇子殿下,微臣还有皇上交代的任务,请恕微臣不能多陪……”
“那喝一杯总行吧?大皇兄终于找到了皇嫂,你这都不给面子,难不成真以为大皇兄出了家,就不是平王了?”姜宴察觉到平王妃和如意可能还没来,这个大统领夜晚打扮成这样上山来,多半也不是做什么好事。
他的话音才落,一直十分平静的平王脸色瞬时便白了。
他似乎怕自己听错了,还愣愣的看了姜宴好一会儿,确定方才不是幻觉后,才问他:“你说幼娴还活着?”
姜宴眼角快速将余大统领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杀气收在眼底,才笑道:“可不是嘛,就是在温泉山庄发现的,原来是皇后娘娘因为嫉恨你,将她给绑走了,谎称落水身亡,这次发现后,父皇立即就叫人给你送来了,我还以为现在应该到了呢,对吧,大统领?”
余大统领没说话,牙关死死咬着。
平王何等聪明的人,姜宴的话,他一下子就明白余大统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幼娴不是被皇后掳走的,否则父皇他,不会如此急着要杀人灭口的。
“我……”平王脸上痛苦和悲伤交加,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他最敬爱最崇拜的父皇,竟是抢了他最心爱女人的人?
余大统领看着,忙道:“殿下,不是您想的那样,您要相信皇上。”
姜宴看着平王越来越不对劲,也不再说,只忙跟其他黑衣人道:“愣着做什么,扶大皇兄进去。”
平王只牢牢拉住他:“七皇弟,你能不能带幼娴来见我。”
“臣弟此番来,便是为此。”姜宴看着曾经叱咤疆场最威武也最英勇的大皇兄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如何不心疼,而且就算不为大皇兄,他也必要去找如意的。
说完,他看到还要再动的余大统领,眸光一冷:“大皇兄如今身子不适,身边没人伺候,余大统领不如在这里先候着,我去请庙里的大夫来瞧瞧。”
“可是……”
“难不成父皇的事,比大皇兄的性命更重要吗?”姜宴冷冷问他。
余大统领看着一贯吊儿郎当的姜宴变得如此严厉,心中一凛,他怎么忘了,皇家这些皇子们,可没有哪个是真正的善茬。
他垂眸立住:“微臣明白了。”
姜宴见状,这才放心离去。
可等他一走,余大统领的人便也趁着黑夜消失了。
平王只觉得深深的无力,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敌人,有朝一日会是他从小最爱的父皇。
“殿下……”余大统领也知道平王与皇上的父子之情,若说皇上还真的把哪个人惦记在心上,除了已故先皇后,便是这平王殿下了。
“不必再多言。事情我既然已经知道,便只想要见她一面。你们要她的命,到时候,我自会给你。”
“殿下!”余大统领跪下,平王却似乎疲惫了,合着眼睛靠在床边,不再多言。
密室里,魏如意听平王妃含着笑意一点一点的说完他们的往事点滴,似乎还能感受到她们当时相爱时的甜蜜。
只是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平王妃的身份。
“这件事,唯有殿下知道,如今你是第二个知道的。”平王妃浅浅一笑我,温柔看她:“从昨天见到你时,我便知道,唯一可靠的只有你。如意,对不起,将你牵累其中,可我太想再见见他了,哪怕一面,要我死我都愿意。”
“难道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吗?”魏如意问她。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办法的。
平王妃的眼里生出悲伤来,那顾浓烈的伤痛,让魏如意看着也觉得心底发酸。
她愈发的温柔,温柔到魏如意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