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信这几日都睡不好,夜里总是做噩梦,每次噩梦惊醒都是一身冷寒。
“老爷,您怎么了?”
一向体贴的丫环端了茶水进来,魏信喝过以后,终于是缓了口气。
丫环又特贴的替他揉肩,丰盈蹭在他身上,娇滴滴道:“老爷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做噩梦不说,也不搭理奴婢们了。”
魏信瞧着她这玲珑有致的身段,笑了笑:“红儿这是想侯爷了?”
“自然想,不过红儿更担心您的身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闹得您日夜睡不安生?”丫鬟红儿娇声问道。
魏信想了想,沉默了下来。他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可一直不说,憋在心里是真的把他给憋坏了。
他瞧见体贴的红儿,想了想,拉着她坐下,才轻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能拥有前世的记忆。”
“前世?”
“没错,我就知道两个人是这样的邪祟。不过你知道比这邪祟更可怕的是什么人吗?”魏信问她,红儿配合的摇摇头,还问他:“老爷您告诉红儿,是什么人这样可怕?”
“死人。”
“死人?”红儿越听越糊涂了,魏信想起那女人来,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样可怕的人,他想起都觉得阴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成那个鬼样子。
魏信又喝了口茶压了压心底的恐惧,才道:“这话你可任何人都不能说,否则她绝不会饶了我的。”
“您放心,奴婢嘴巴严着呢,您瞧瞧以前您交代的话奴婢可曾说出去一句?”红儿忙道,魏信这才咬咬牙,望着她,道:“她应该是被人给害了,但又没死成的人,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吃的都是毒药,那脸啧啧……”
红儿越听越糊涂,但魏信却不愿意再细说了,只拉着她一番恩爱后,才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他睡下了,红儿便悄悄起了身,出了房间后一路右拐,穿过垂花门便见到了在那长廊下等着的魏祈章。
“公子。”
“问出来了?”魏祈章冷淡问她。
红儿点点头,将魏信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不过奴婢也没明白侯爷说的到底是谁,看起来不像是咱们曾认识的人。”
“知道了,这个东西明日给他吃下去。”魏祈章说完,拿了瓶药给红儿。
“奴婢明白。”红儿没有丝毫迟疑的接过来,又笑着行了礼,才退下去了。
魏祈章仰望着这黑夜,心里记挂的,依旧是那个巧笑嫣然的小姑娘。前几日受伤了,伤的不重吧,希望不重,她那么爱哭,又那么怕疼,若是伤得重了,必要难受好几日。
若是在她身边就好了,她喜欢桂花糕,喜欢酥糖,像只小馋猫,哄哄就开心了。
“如意。”
他轻唤出声,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起的枝丫上的积雪,纷飞飘扬。
姜棣第二天一早就被传唤入宫了,养心殿内,等着他的不是夸奖,而是一叠奏章摔在了他身上。
“父皇。”他跪下,皇帝冷淡一笑:“你难道还不死心,想做跟荣王一样的事情吗?”
“儿臣不敢。”
“不敢你还悄悄藏着那么多兵器?你不是想谋反是什么……”皇帝怒气冲冲的话未说完,便再次咳了起来,伴随着冬天的来临,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说话都显得没力气。
高公公连忙拿了药来,给他喂下以后,才替他拍着后背顺着气。
姜棣跪在地上,身体挺得笔直:“父皇,儿臣的确收了一些自己用的兵器,但远没有昨儿搜出来的那么多。父皇您也知道,如今儿臣在查什么,要面对的是什么人,若您也不信儿臣,儿臣只能放弃了。”
皇帝推开高公公,深深望着他,他是在指楼衍吗?是楼衍算计了他?
“证据呢?”
“证据……”姜棣想拿出自己伪造的证据,却又想起昨晚那个女人的话,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轻声道:“儿臣一点证据也没有。”
皇帝这才淡笑起来:“算你聪明。楼衍的本事朕最清楚不过,他想要做什么事,是绝不会留下证据的。”
“那父皇,您是相信儿臣,认定楼衍他就是……”
“不。他若真是秦家后人,他早就刺杀朕了。朕以前那么信任他,只留他跟朕在这屋里,他都从未有过半分逾越,他怎么可能是秦家后人?”皇帝不信楼衍就是秦家后人,一来是楼衍从未做过损害他的事,二来,现在他的几个皇子们各个狼子野心虎视眈眈,虽然宴儿还有几分赤忱真心,可他自小被宠坏了,根本不能跟他这几个哥哥们斗,所以楼衍必须存在,有他在,才能真正的牵制住他的这几个儿子们。
姜棣垂下眸子来,庆幸他还好没有一意孤行,指认楼衍,否则换来的不是父皇对楼衍的信任崩塌,而是对自己的。
他轻轻行了礼,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更加尽力追查搅乱朝局的幕后之人。”
“你也要认清楚自己的位置。待日后太子登基,朕不会让他亏待你。”皇帝淡淡的警告了一句,才打发他出去了。
姜棣走时,还能听到皇帝不断的咳嗽声。
出了养心殿,红墙绿瓦,白雪相映,举目四望,一片银装素裹,好一片大好河山。
如若他是这江山之主,他相信他一定能做的比父皇更好!
灼华站在台阶之下,等着他缓缓走下来,才上前行了礼。
姜棣看着她似乎有话,没等她开口,便道:“还想着楼衍?”
“皇兄……”
“如今扶桑与我有误会,你是唯一能去替我解释清楚的人,华儿,你该不会背叛皇兄吧。”姜棣问她。
灼华连忙道:“皇兄放心,灼华就是死也不会背叛皇兄的。如今贤妃娘娘已经活不长了,我想,接下来是不是对魏如意动手……”
“你别忘了,还有一个柔嘉呢。”姜棣冷淡睨着她道。
“可是……”
“可是什么?贤妃你都下得去手,她你却不敢了吗?”姜棣今日心情不佳,语气也愈发的冷。
灼华微微垂下眼眸:“我明白了。”
姜棣看着她这幅样子,抬手轻轻拂去了她肩上的雪,道:“你放心,待日后皇兄坐上那个位置,楼衍一定是你的。”
灼华勉强一笑:“多谢皇兄。”
姜棣冷淡扫了她一眼,才提步离开了。
灼华看着风吹起些许白雪,看着皇兄离开的背影,轻轻垂下眼眸,转身走了。
今儿齐筝也入宫了,皇兄说不能对付魏如意,那就先处置柔嘉吧。
柔嘉一死,宫里就没人跟皇兄作对了。
国师府内,魏如意还只能躺在床上,听着知雨一件一件跟她说着外头的事,最开心的,莫过于年尾的时候,胡清微也要出嫁了。
“听说姜王妃可喜欢胡小姐了,送去的聘礼格外气派,丝毫没有因为胡家就胡小姐了,而轻视半分。”知雨拿着绣绷子一边绣花一边笑眯眯道。
“那就好,胡姐姐若是去了姜王府,此生便可顺心如意了。”魏如意浅浅笑着,安静的翻着楼衍给她找来的一大摞古籍,如今不能动,正好静下心来研究鸩毒,她的确太不了解这毒药了,所以她要趁着现在把这药研究个透彻。
“如意,如意!”
一点儿也不含蓄的囔囔传来,魏如意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直到陈有才跑进来才道:“有才哥哥的嗓门儿怎么这么大了,开嗓子要去卖唱吗?”
“我倒是想去,这不怕你想我嘛。”陈有才解下斗篷,知雨也赶忙叫人拿了暖手炉给他,又奉了热茶,才笑道:“表公子这是跑着来的呢,靴子都湿了,奴婢叫人拿双差不多的先给您换了吧,省得着了凉。”
陈有才也觉得脚凉凉的,连忙点头,还笑着夸她:“知雨可真是贴心,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媳妇儿,指不定多幸福。”
知雨早习惯他有口无心的油滑,只瞥她一眼:“别,奴婢可高攀不上。”说罢,扭头就去给他那鞋子了。
陈有才嘿嘿一笑,在魏如意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瞅了瞅她额头的纱布,才笑道:“还好是额头不是脸颊,不然这纱布该怎么绑啊哈哈哈哈……”
魏如意撇撇嘴:“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笑我的。”
“两者兼顾。”说完,他瞧见魏如意手边放着一碟子没见过的新样式点心呢,直接拿了一颗扔嘴里,还不等嚼就酸的差点哭出来了:“这什么东西这么酸。”
“山楂糕,没放糖的。”魏如意笑眯眯的。
“那你也吃得下。”陈有才说完,怀疑看她:“该不会你也怀孕了吧。”
魏如意睨他一眼,她自己是个大夫,怀没怀她难道会不知道?
“行了,先说你到底来干嘛的,我还忙着看书呢。”魏如意催促道。
陈有才这才坐直了些,正经起来,笑眯眯道:“我打算跟莎慕摊牌,我要娶她,只要她肯不再乱杀人的话,我就把她娶回来。”
魏如意眨眨眼:“你真的决定了?”
“怎么,不妥?我就是想来特意问问你,你瞧瞧你,那么多好姐妹,看女孩子总是看得比我准些,虽然我觉得这小魔女不错,可万一你们都觉得不好,我就再考虑考虑,让她再改改。”陈有才格外认真道。
魏如意噗呲笑出声,这陈有才,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八成是真的动心了吧,不过看他这模样,似乎自己都还没发现自己这份感情。
“你先与她谈谈吧,我觉得莎慕好坏参半,不过你是打算娶回来过安生日子,那我劝你最好也断了你那烟花柳巷的姐妹,否则以后日子不会好过。”魏如意劝道。
陈有才摸摸鼻子,似是而非的点点头。
话刚说完呢,知雨便笑眯眯领着个人进来了,顺带还提着给陈有才的鞋。
“大少爷,你的鞋,赶紧换上吧。”知雨进来便笑着道。
陈有才正高高兴兴脱鞋呢,瞧见跟着知雨过来的人,还怔了一下,轻哼:“你这丫头安得什么心,这么多姑娘家呢,我脱了鞋你们岂不是都瞧见了?”
“难不成瞧见你这双大脚还要对你负责呀。”知雨笑着回他,转身给萝宁倒了茶,迎着她坐下,行了礼才退让在了一侧。
萝宁笑起来,陈公子真是有趣,还有这位国师夫人,也是个有趣的。
“我冒昧来访,还请国师夫人和陈公子不要不介意。”萝宁柔声笑道,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虽然瞧着是个小家碧玉的孱弱女子,可从容不迫的模样却处处透着贵族家中教养出来的优雅得体。
魏如意虽然知道她喜欢女子,但她眼神很清明,她想,这不会是心思多复杂的姑娘。
“公主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介意。至于有才哥哥……”
“我更加不会介意的,虽然公主你都要退了我的婚了,但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我不会计较的。”陈有才笑着道,语气虽然轻浮,可没有半点邪欲之气,反而他这般样子,让萝宁更加觉得轻松。
她笑着叫跟来的侍女打开了盒子,跟魏如意道:“这是龙须草,我想你伤着了,应该用得到。”
“龙须草!”
魏如意眼睛都亮了,人也从床边半倾出身子来,龙须草可是比仙灵果更难得的东西,自己不过是受伤而已,她怎么舍得拿出这样珍贵的东西来!
萝宁依旧轻轻柔柔的笑着:“我成日也不走动,不会伤着,这龙须草留在我这儿也是浪费了,倒不如送给你,物尽其用。而且……”她有些低落的垂下眸子,浅笑道:“陈公子一定跟夫人说过我的事了,你们未曾嫌弃厌恶我,我便十分感激了。”
知雨虽然听得一脸懵逼,但她喜欢这个萝宁公主,浑身都洋溢着温暖的感觉,跟那灼华公主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魏如意朝她轻笑,一颗心完全在位龙须草而激动着,陈有才插科打诨的说着什么她都没怎么听,她只知道,距离救衍哥哥,又更近一步了。
美男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喜悦,喵呜一声,跳到萝宁身边,轻轻用头蹭着她。
萝宁惊讶了一下,旋即抬手轻抚着它,开心的笑了起来。
愉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天色将晚,萝宁和陈有才都要离开了。
“公主,我们顺路,我送你一段吧。”陈有才骑在高大的枣红马上,暗青色的锦绣长衫越发衬得他英俊潇洒,萝宁本是不想麻烦他的,但想着前路漫漫,与他说说话也好,便也同意了。
陈有才的话匣子打开后简直停不下来,尤其是提起莎慕的事儿,萝宁虽然心如刀割,可她知道,只要莎慕好,她怎么都好。
陈有才一路跟他愉快的到了驿馆,看着她下了马车,还笑道:“公主,真的不考虑一下干脆别退婚嫁给我算了?我保证待你好。”
萝宁知道他是开玩笑,他明明都决定要娶莎慕的。
“时辰不早,陈公子早些回吧,夜里行路,多多小心。”萝宁朝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北燕福礼,陈有才看着她,浅浅笑着,这样的姑娘,做朋友也是极好的。
“何时改主意了随时来找我。”陈有才吊儿郎当的说完,才勒紧缰绳去找莎慕了。
萝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来北燕是一件好事,总比在扶桑的后宫里好。
她转身准备进去,就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微凉的目光。
她诧异的转过头去,便看到莎慕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驿馆对面的巷子里,目光阴冷。
“莎慕……”
“你不是喜欢女人吗,现在勾搭陈有才,算什么,报复我吗?”莎慕拳头紧握,方才他们眉目传情的样子她看得清清楚楚,陈有才那个浪荡子,她迟早毒死他!
萝宁面对她的羞辱和误解,眼眶微红,只急切解释:“我没有,陈公子他……”
“别装了,我不吃你这一套。就当我看错了你,早知道,当年没认识你最好!”莎慕说完,扭头就走了,萝宁急着追上去要解释,她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了莎慕和陈公子应该有的幸福。
一旁侍女忙拉住她:“公主,夜深了,外面不安全。”
“没事,我去去就回,你们别跟得太紧。”萝宁担心自己喜欢莎慕的事传开,会坏了莎慕的名声,她不想这样。
她一个人快步追出来,可巷子里已经不见莎慕的踪影了。
“莎慕,你听解释。”萝宁焦急的呼唤着,可积雪太厚,她走了几步便摔在了地上,手掌都蹭破了皮。
她没喊疼,扶着墙壁赶紧站了起来往前追去,可才追过这条巷子,两个喝醉了的男人便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