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一道笑声也忽然传来:“袖儿既然这样喜欢铃铛,正好前些日子上贡了一批用各式珠宝做的,朕叫人都拿来。”
姜宴的声音忽然想起,殿里的人几乎都没防备,赶忙便起了身来。
陈言袖将铃铛握在手心,垂眸行了礼,可以前日盼夜盼想要让他来的夫君,这会儿到了眼前,竟好似不那么高兴了。
姜宴抬手,将屋子里的人都要打发下去。
花间迟疑着,望着陈言袖,姜宴眼眸便溢出寒气来,似笑非笑道:“怎么,朕跟爱妃独处,你还怕朕玷污了爱妃不成?”
“不是……”花间忙解释,姜宴负在身后的手也慢慢握紧。
陈言袖立即道:“花间,下去泡壶茶来。”
“不必了,朕不想喝茶。”姜宴想起前朝数不清的纷杂事,再看着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冷漠的陈言袖,语气微微凉了些,越过她便兀自坐在了榻上。
花间这才赶忙退出去了,陈言袖转过身,轻声道:“皇上这么这么晚过来,臣妾还以为皇上歇下了。”
“朕只是许久没见你,想你了。”姜宴看着她良久,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朕自登基后,就有千般万般的不得已,言袖,我以为你会是唯一能懂我的人,在这寂寥的后宫,我原本以为有你相陪,高处不胜寒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
陈言袖眼眸微湿,说不爱姜宴吗?好像也不是,可越是爱他,她就越要告诫自己要克制,否则他与他的佳丽三千,她怎么能忍得住不吃醋、不嫉妒呢?
“臣妾自认浅薄,不能帮到皇上,还请皇上责罚。”陈言袖垂下眼帘。
姜宴望着她还是如此抗拒的模样,眉心微拧:“言袖,你也该知道,以前在王府朕能时时刻刻哄着你,是因为朕没有那么多俗事缠身,在这后宫,朕不可能、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时时刻刻来哄你的,朕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陈言袖的手微微一颤,努力忍住眼泪,轻声道:“皇上,臣妾……臣妾伺候皇上更衣休息吧。”说完,便要上前去替姜宴更衣,但姜宴要的,从来都不是这样一个行尸走肉、仿佛可以控制着自己来接近他的陈言袖。
他看着她眼底滑落的眼泪和通红的眼眶,在她要解开自己的腰带前,终于摁住了她的手。
“以前我不会强迫你,如今更加不会。”
姜宴推开她的手,缓缓起身:“你若是不喜欢朕来,朕不来便是。”
话落,他已经转身离去,而宫外则是响起了摆驾坤宁宫的声音。
陈言袖几乎追到了宫门口,可在踏出去之前,还是强忍了下来。追出去有什么意义?一夜恩宠么?
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她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可以剪去翅膀安心相夫教子的女人,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娘娘……”花间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陈言袖,吓坏了,可陈言袖却只摇摇头推开了她:“听闻南边要出事,朝廷无可用之人么?”
花间不知道她怎么说起这个,还是愣愣的点了点头:“是。”
陈言袖紧紧握着手里的铃铛,抬头看着天空,竟是漫天的繁星闪烁。陈言袖想起魏如意,想起烈染,想起父亲和今晚,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离开这个牢笼,即便是死。
夜里,魏如意做了个梦,梦到陈言袖上战场了,战场上她单枪匹马却被敌军包围,最后敌军的刀剑全部刺入她的身体,而她只苍白着一张脸跟她说,她自由了。
“不要——!”
魏如意惊醒过来,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侍女,侍女们赶紧来才看到她竟是满头大汗。
“小姐,您没事吧?”
“言袖姐姐……”魏如意觉得嗓子有些发干,看了眼在一旁睡得香甜的念念,起身换好衣服就出去找赫连吉祥了,只是找了一圈,才发现他居然不在府上。
“小姐,您是怎么了,若是有着急的事,小的替您去办吧,外头还有申掌柜呢。”阿藏急急赶来,瞧见有些怅然的魏如意,担心道。
魏如意脑子里嗡嗡的响,虽然知道那只是个梦,可梦境太真实了,大舅舅和二舅舅也都横尸荒野,北燕的兵全死了,最后只剩下言袖姐姐一个人死得那样惨烈,到如今鼻尖仿佛都还萦绕着些许的血腥味。
“阿藏,去找个人,快马加鞭去北燕。”魏如意想了想,从手腕上摘下一个镯子来:“将这个镯子也带着,想办法送去姜王府,告诉讲少夫人胡清微,让她一定要拦住言袖姐姐……”
阿藏听得一头雾水:“小姐,您在说什么啊?”
清晨舒爽的风吹来,魏如意发热的脑子忽然就清醒了过来。她立即回去写了一封信,又将玉镯一起交给阿藏后,才道:“告诉申掌柜,让他立即找人将信送去姜王府,一定要快。”
阿藏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哪里敢有半分耽搁,当下便拿着信跑出去了。
等他离开后,赫连才从外面回来了,衣角都沾湿了,面色还有些疲惫。
他没想到魏如意会一大早在这里,立即换上轻松的笑脸,道:“小如意,在这儿等哥哥呢?”
魏如意总不好说是做了噩梦所以才命人去送了信的,也没拆穿他一夜未归的事,只笑道:“我正想问问你,梁公子伤势如何了。”
“好了许多,还一直问你有没有吓着呢。”赫连笑罢,看着魏如意俏生生立在这儿却也藏不住眼底伤心的模样,道:“想不想去无极阁坐坐?”
“现在?”
“嗯,迟了就来不及了。”赫连说完,立即抓着魏如意就往外去了。
说是无极阁,其实也只是在大齐都城一个据点罢了,魏如意刚来,三层楼高的无极阁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互相看了看,没人敢出声。
赫连笑道:“去告诉你们尊主,就说我赫连大侠来了。”说罢,悠闲的往里面走。
三楼,媚娘刚替楼衍披上外衫,听到底下的人来报,便道:“尊主不如见见夫人吧,夫人绝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尊主的脸……”
“马备好了吗?”楼衍问道。
媚娘看他还是如此固执,想了想,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
等楼衍出去了,她这才快步下了楼见到了魏如意。
“夫人。”
媚娘唤她,魏如意微微咬牙:“他人呢?”
“他要去北燕了,南边有些事他要亲自处理。”媚娘说完,就安静等着魏如意大发脾气,可说完之后,魏如意却异常的冷静。
“你会跟着他一起过去吗?”魏如意问她。
媚娘摇头:“我不会去,无极阁还要有人守着,不过尊主能照顾好自己。”
魏如意心里的确是憋着一口气,可她没说什么,只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来给媚娘:“这药你让人想办法每日掺到他的吃食里,他常年喝惯了苦涩的药,这药的味道极淡,他尝不出来的。”
“夫人要毒死尊主?”媚娘明知不是如此,却笑道,没想到魏如意却极为冷静的道:“他死不死,都与我无关了,这几个月,我会安安心心地准备待嫁的事,你让他也不必操心了。”魏如意说完,转身便出去了。
赫连眉梢微挑,暗处那道气息可真也忍得住,如意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肯出来么?
魏如意一步一步往外头的马车上走,走一步都恨不得停一停等楼衍这大木头追上来,但直到她上了马车,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就知道!”魏如意气得眼眶发酸,这块大木头,平素什么都能掌握在手里,一遇到感情的事就木讷的厉害,前世是自己追着他跑,今生也是她主动,可如今她已经这样努力了,他偏偏还要躲起来!
魏如意气得几乎要把马车都砸散架了,赶着马车的车夫心里一阵阵担忧,生怕魏如意气急把他从马车上踹下去了,不过好歹一路平安。
楼衍一直在暗处跟着,看着魏如意气冲冲从马车上下来,又抹着眼泪往赫连府里去了,才终于狠下了心,转过身策马往北燕而去。
至于还在大齐的拂媚,他相信,她永远也回不去扶桑了!
拂媚在得知楼衍离开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要跟上去,却听人来报:“找到沈肆了。”
“他还活着?”拂媚质疑,来人只道:“还剩一口气,似乎在等您过去。”
“等我?”拂媚想起楼衍刚离开他就出现了,不由讽刺起来:“既然他要来主动送命,我便成全他!”
拂媚出门,赫连跟媚娘站在远处的屋顶静静看着,赫连才笑道:“你确定她此番去后,就会洗心革面不再作恶了?”
“洗心革面倒不至于,但所承受的痛苦,一定比你现在杀了她要多出百倍罢了。”媚娘依旧淡淡的笑着,说完,她转身要离开,便听赫连问道:“楼衍这样避开如意,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脸吗?”赫连觉得不可能,就算刚开始楼衍因为担心如意害怕他因为邪功而变得狰狞的脸,可慢慢接触过,知道如意并不在意之后,怎么也该放下了才是,但他如今依旧执拗着不肯现身,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媚娘脚步微微一停,笑道:“当然还有原因,也亏得你还愿意问。我也可以告诉你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尊主体内的毒虽解了,命也保住了,但这都是暂时的,当初师尊将毕生的内力全部给了他,又让他速成了那清心诀,才勉强保住性命的,就连师尊都不知道尊主这条命能维系多久。”媚娘望着赫连,浅笑道:“夫人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挚爱的撕心裂肺万箭穿心,尊主怎么还舍得她再经历第二次?”
“所以他就情愿放手?”赫连问媚娘,媚娘点头:“尊主看似冷酷无情,实则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爱夫人的人了,他情愿自己背负一切,也不会舍得夫人在痛苦里过一辈子。如今夫人虽然恨尊主无情,可找到下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后,自然就能淡忘了。可若眼睁睁看尊主死去第二次,只怕这一生都毁了。”
媚娘说完,淡淡笑着走了。不过她是自私的,她倒是希望尊主能跟魏如意在一起,就算是会突然死去,那痛苦也只是魏如意承受罢了,起码二人都还能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赫连有些惋惜,若真是这样,那如意只怕等不到楼衍的回心转意了。
“主人,小姐忽然收拾了行礼要出门。”
赫连的侍女忽然出现道。
赫连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魏如意想做什么,忍不住都笑出了声:“我怎么忘了,楼衍是个顽固不化的石头,小如意也是啊!”笑完,赫连还感慨,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魏如意这会儿可不管什么局不局的,楼衍是她认定了的男人,他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躲着自己,自己这坛子酿好的醋灌也得给他灌下去!
想罢,看着睁着大眼睛好奇望着她的念念,看着他越来越像楼衍的五官,弯眼一笑:“乖念念,娘亲这就带你去找你衍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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