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意能理解她这么多年来内心的煎熬,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赫连家的事告诉她。
“娘亲,那块玉佩……找到它的主人了。”魏如意缓缓道。
陈云钗握在身前的手猛地一紧,刚好夜风拂过,银杏树的叶子被哗哗吹落一片。
待到风停时,陈云钗才忍住眼底的湿意,几次欲言又止,才喑哑着嗓子问:“那它的主人,现在怎么样?”
“来北燕很多年了,却一直在练一种能让人重返青春的邪功,如今邪功成了,但失忆了。”魏如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没有波澜,可话说出来,还是再陈云钗平静了十几年的心里掀起了波涛。
失忆了,那她这么多年苦苦执着守着的回忆和痛苦,竟都是个笑话么。
“他在遇到娘亲之前,曾有一位夫人和儿子,可自从遇到娘亲之后,他便再不曾回去过了。那个儿子说,她娘在临终前,都想要见一见被他惦记多年的女子到底是谁。”魏如意轻轻说着。
又是一阵风气,卷起地上的枯叶,陈云钗心里的波涛却也慢慢平复了下来,甚至……她感到了一丝释然。原来他失忆了,原来他早已有妻小,原来他对那个妻小也如此的不负责任。这一切,都让陈云钗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给自己画的牢,自己给自己带上的枷锁,都像是啪嗒一下,全部解开了。
“风停了,夕阳也落了,如意,明日也来陪娘亲看落日吧,娘亲做你爱吃的桂花酥。”陈云钗转过身,望着魏如意浅浅的笑,笑容里不再有抗拒和悲恸,只有焕发新生的轻松和温柔。
魏如意看她放下,也抿唇笑了起来:“青儿也回来了。”
“让他一起来。”
“衍哥哥说,桂花酥也很好吃。”魏如意笑。
陈云钗跟着笑:“那就让他来时带一瓶梅花酿。”
魏如意眼眸弯弯,直到看着娘亲踏着夕阳最后一缕光回到房间,心里的空缺才慢慢的填满。赫连说他还会带无名过来吧,无妨了,来就来吧,谁来都不会再搅动娘亲心里那湖平静的水了,此后人生,娘亲也再不会与他相关。
夜色落幕,喜悦褪去后,便是心内的平静。
幽幽的烛火晃动着,楼衍看着跪在地上断了一条手臂的人,半晌,才道:“祁阳县东城村,她在那里,失忆了。”
“尊上……”
“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的错,抵消的不过是几十年的情分。我未伤,如意未死,我不至于杀你。”楼衍说完,转身便离开了那间黑色的屋子。
牧云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连想要喊他一声的勇气都没有了,只颓然的垂着脸落泪,可发生的一切终究无法再挽回了,终究那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分,再也不会有了。
牧云离开时,只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一人一马,穿过这寂凉如水的夜。
“尊上,您真的不恨他吗,若不是他,您跟夫人也不会经受这些波折……”阿忠不解,楼衍却只默然望着牧云离开的背影,淡淡道:“他也是受我所累,才经受这些。让人沿途照顾,其他的,不必再管了。”
“是。对了,二师父说他已经独自赶往大齐了,让我们不必再跟着他。”阿忠道。
楼衍明白二师父的执着是为了什么,但无妨了,恩恩怨怨总要有一个了结,拂媚和师尊,兴许也已经和解了吧。
“回家。”楼衍说完,便上了马车。
阿忠蒙了一下,回家,回哪个家?
“尊上,您是要去国师府还是……”
“夫人在哪,便去哪。”楼衍淡淡提醒完,便抿起嘴角露出笑来,他的星儿,他的念念,他的家,这些,他都会用命来守护,再不让他们离开。
回到陈府,已是半夜。
魏如意蒙在被窝里一笔一笔的回忆着过往悲欢,还不等她盘算清楚,便觉暗处一道暗影袭来,不等她轻呼出声,下一秒便熟悉的气息堵住了唇。
魏如意感受着他温柔的动作,却狠狠将他给推开了:“哪里来的野男人,乱闯姑娘家的闺房,是要以身相许不成?”
楼衍听着这话,唇瓣微扬:“是。”
“不守夫道厚颜无耻。”魏如意轻哼,下一秒就见楼衍居然站起了身来,开始一件一件的脱衣裳。
窗外明月照进来的光,让魏如意只能模糊看清他的身体,薄薄的里衣贴着身,还能看到他宽阔而坚硬的胸膛和有力的双臂。
“剩下的,星儿自己来?”楼衍看着魏如意目不转睛的目光,解衣带的手垂了下来,似笑非笑道。
魏如意的脸腾地一下涨的通红,却故意道:“不稀罕,别妄想勾引我,我可是好人家的姑娘,不为美色所动,坐怀不乱……”
魏如意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某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败类已经变成了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聊聊夜星伴着月光,渐渐迎来晨曦。
秋日的早晨已经带上了凉意,姜棣被丢弃在大牢的角落,老鼠吱吱叫着在他眼前跑过,他却连动弹的力气也没有。
明黄的衣袍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想不到最后一程,还是七皇弟来送我。”姜棣讽刺冷笑。
姜宴目光漠然,看着他如今这般,早已没有任何的怜悯:“朕给过你机会。”
“机会?”姜棣讽刺:“你别说这些好听的了,姜宴,你也不过是个虚伪的人罢了。不过你坐上这皇位也好,像你这样的人,注定会因为一辈子得不到真心而觉得孤寂。”
“四皇兄不会吗?”姜宴问他。
姜棣冷笑:“孤寂算什么?权力,绝对的权利才是一切。”
姜宴知道,姜棣早已为了权力而魔怔了,否则当初也不会连自己唯一的胞妹也要百般利用了。
有太监端了一壶酒来,姜棣知道,那是见血封喉的毒酒。
姜宴望着他,道:“四皇兄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姜棣看着这毒酒,没有任何的害怕,他早已是好多次死里逃生的人了,这点毒酒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要坐这皇位,就坐吧,不过希望你最好这一辈子都跟父皇一眼冷血,这样你才不会终日惶惶不安。”姜棣讽刺的笑。
姜宴没有回应。
太监倒好毒酒,扶起姜棣。
姜棣这才终于可以抬头看着姜宴了,看着他消瘦的脸颊,看着他严肃而冷漠的眼神,莞尔:“我马上就要死了,死之前,你就当是怜悯我,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吧。”
“什么要求?”姜宴心底还有这最后的怜悯,即便如今要亲手送以前敬爱的皇兄下地狱。
姜棣目光略深了几分,才轻声道:“也赐灼华一杯毒酒。”
姜宴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姜棣知道他的想法:“我知道不想留一个杀兄弑妹的恶名,但你总归有办法的,灼华手脚已废,没了我,就再无依靠,云冕不是个好人,他不会善待灼华的,让灼华死,才是对她的解脱。皇上,你就当做一桩好事吧。”
姜宴看着姜棣眼里泛着的光芒,紧绷的面色终是松了下来,转身往外去了。
姜棣知道他答应了。
姜宴缓步走出牢房时,听到酒杯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听到人倒在地上的声音。他脚步微微一顿,却没再回头,直接朝外而去了。
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陈将军回来了,陈有才回来了,唯独她没有回来了。
“皇上,轿子已经备好了,现在入宫吗?”有太监过来轻声道。
“传旨给小衍,让他入宫来见我吧。”姜宴道。
兰宇应下。
离开时,姜宴想了想,还是道:“让小衍和如意一起来,还有念念,我也想见一见。”
兰宇迟疑的看了眼姜宴,待看到他的目光时,又忙低下了头:“是,属下这就去传旨。”
姜宴这才放下轿帘,往皇宫去了。
兰宇的口谕传到时,魏如意刚替陈老太爷诊完脉。
“皇上让我们何时入宫?”魏如意问兰宇。
“皇上说,三日后即可。”兰宇垂眸道。
魏如意看了眼一旁坐着的楼衍,微微点头。
待兰宇离开,楼衍才跟魏如意道:“放心。”
“嗯。”魏如意点头,但她总是觉得不安,姜宴变了是有目共睹的事,他不再是曾经那个风流不羁的富贵皇子了,他现在是手握生杀大权万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
言袖姐姐说,她觉得姜宴知道她没死,这若是真的,那姜宴一定会知道,这里面自己也插手了。
罢了罢了。
魏如意摇摇头,甩干净脑子里的想法,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怎么想也是无法改变什么的了,她只能盼着姜宴如衍哥哥所说,还保留着他的底限,没有变成一个无情的帝王。
“外祖父,回头我再叫人煎了药来,您一定要……”
“不吃了,吃了一辈子的药,外祖父也累了。只等着那日睡一觉就过去了,也是福气。”陈老太爷爽朗笑道。
魏如意一听,急起来:“您若是走了,陈家怎么办……”
“儿孙自有儿孙福,陈家也自有陈家的运数。”陈老太爷看着坐在一旁的楼衍,笑:“还是你早就看出如意这爱操心的性子。”
“早就?”魏如意满头问号,他们私底下还交流过这个?
楼衍很自然的接话道:“爱操心还只是其一。”
陈老太爷叹息:“是啊,还爱哭,爱撒娇,贪吃还贪玩……”
“没有规矩,又胆大包天不怕死。”楼衍补充,两人俨然成了吐槽魏如意交流大会。
魏如意被吐槽的越来越心虚,就听陈老太爷道:“既如此,你打算何时再把她娶回去?”
楼衍睨了眼紧张起来的魏如意,淡淡一笑:“下个月月中,便是黄道吉日。”
魏如意眼眶一湿,陈老太爷倒是小孩子性子一般乐了起来:“瞧,又哭了。”
“外祖父——!”魏如意气得眼泪又憋了回去,三个人正笑着呢,就见外面知雨快步走了进来,道:“小姐,莲心小姐来了,正在屋外等候。”
“莲心。”魏如意想起言袖姐姐说的沉睡着不愿意醒来的二哥,轻轻呼了口气,如今莲心已然是要嫁给二哥了的,若是她发现了二哥最自己的这番心思,她该多难过?这也是魏如意即便回来,也不敢轻易登门的原因。
楼衍自然的站起身来顺带牵着她的手道:“正好我也想去魏府一趟。”
“衍哥哥……”
“知雨,去备马车吧。”楼衍捏了捏魏如意的手,便带着她往外而去。
魏如意跟在楼衍身边,看他不论何时都护在自己身前的样子,笑容也慢慢明媚起来,所有的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
到了前门,魏如意才看到莲心,心便疼得揪了起来,面前这个瘦的跟纸片似得的姑娘,哪里像是当初那个文弱却永远含着淡淡笑意的姑娘?
莲心看到魏如意出现的一瞬间,便看到了她眼眸里的心疼,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意,强忍着不让自己失了体统,用微哑的嗓子勉强道:“如意姐姐,你能不能去看看魏公子,太医说他若是再不醒来,可能就活不成了。”
“莲心……”
“如意姐姐,就当是我求求你。”莲心在听到她声音的一刻,来时不断给自己伪装的坚强终是溃不成军,捂着脸弯着腰,顾不上任何体统和规矩的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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