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的一个晚上,四个巡境卫大老爷少见的在黄昏前凑了个齐整,还拿出酒食在剑邸前的破石桌上摆满。
把正在修行的候茑喊了来,庞大爷一脸的严肃。
“锦城洲府传来消息,经过密谍确定,你所言属实,所以,我全真派认可你的报名资格。
明日一早你骆三爷正好要去锦城办事,你就随他去吧,这一路上并不平静,跟着他走总要安全些,你这境界还是有点低,愁人。”
候茑沉默,他早知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不是如释重负,反而怅然若失?
十日前恨不得一刀把这几个狗头通通斩绝的心情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潜移默化中,江右的一切正在改变他的观念。
这对一个以律为性,心志坚定的人来说很可怕,难道这就是魔门蛊惑人心的力量所在?
和这些人的接触中,除去一开始的蛮不讲理,凶蛮成性之外,这四位大爷的风骨还是有的,哪怕也没多少交流,却从未背后下绊使坏。
既无仇,也无恩,所以,也没必要解释太多,他不愿说,四人也未必愿听。
他们更喜欢用剑,而不是动嘴。
站起身,端起酒,“江右相逢,未定平生;若锦城顺利,有机会再和各位师兄把酒相论。”
说罢,一饮而尽,四人也各陪一杯。
他现在只是洗脱了怀疑,但可不是全真弟子,如若入派,那就是师兄弟,自然就有以后;如果入不了门,那就一切休提,露水缘份罢了。
感觉气氛还是有些沉闷,也就是大家的相识不太愉快;四个大爷又有点过意不去,还放不下面子,于是微微一笑,
“不敢求各位师兄帮助,大家都是耿直爽快之人,但全真大收,其中有什么禁忌,需要注意什么,还望一一告知,别再闹出什么笑话。”
很好的说辞,能够提供一个大家和解的途径,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台阶段,还在大爷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庞大爷呵呵一笑,“说到我全真收徒条件,那我们还是很有些发言权的。
全真派,是锦绣大陆最古老的门派,没有之一!其它什么道门佛门的各个流派都是后来才出现,甚至是在天地灵机显露后才开始涌现,而我们全真,却在灵机涌现之前几千年就有了。”
听庞大爷纵谈历史,一副与有荣焉的劲头,候茑也不好说破:这么悠久,这么古老,怎么现在越混越回去了?不仅没有席卷全陆,反而被道门佛门超越,更被定性为魔门?魔字很好听么?
庞大爷滔滔不绝,大谈全真光荣历史,良久才回归正题,
“我全真收人和道门不同,道门看的是资质,潜力,境界,年纪,可能还有一丢丢心性;但全真收人不看年纪,对所谓的资质潜力也不看重,因为这些东西就没有定论。
我们只看一点,就是剑胆!”
庞大爷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卢二爷接过了话口,
“全真派,在他们道门看来就是魔门,但如果以技艺论,我们也称剑派!
修行各有方向,殊途同归,但我们表达技艺的方式就只有一个:剑!
有些人认为我们舍本逐末,偏离了修道的本质,但这就是全真!
剑有五境,曰胆,曰心,曰意,曰势,曰魂!
后面几境暂且不去说它,但对每一个初入门的全真弟子来说,你必须拥有一颗剑胆,否则就无法得到剑之真谛,这和心性意志有关,不能强求,也不是靠修练就能得到的东西。
没有剑胆,你就是天资纵横,世所罕见,也入不得全真!”
候茑心中有所悟,怪不得全真派被道门称做魔门,行事确实乖张偏激;也怪不得全真派的势力并不随其历史而发扬光大,就这个性格脾气,能发扬光大才见了鬼呢。
这个世界上,毕竟大多数人都喜欢安定平稳,又有多少人天生就喜欢打打杀杀的?所谓凶徒那都是成长经历造成,那是另一回事。
仅此一条,就会错过无数优秀人才,也难怪乎数千年发展,也壮大不起来。
选择面太过小众,就注定了他们没有发展壮大的基本盘。
骆书生接口道:“凡参加全真派入派考验的修士,大约都很清楚他们即将面对什么,所以从来不缺残忍好杀之辈;他们大概以为自己杀了几个人,就有剑胆了,这是不对的。
剑胆,不是杀心!他可能包括了你的理念,勇气,无畏,不屈等等综合的东西,很难用一句准确的词语来解释,你懂便懂了,不懂就永远也不懂。
会有通玄上师负责你们的入门甄别,因为来投的人很多都是成名已久的巨盗大寇,他们或者真心,或者只是想通过加入全真来逃避什么,得到什么……
像在白杨林里被我们杀掉的几个人,他们其实就是想拜入全真的!我们可以接受你,却不能接受这些满手无辜者血腥的人。
但在表面上,碍于全真流传数千年的规矩,我们不能改变什么,也不可能私下斩杀所有这些垃圾修行者!
所以,就算你真的加入了我们,我们也没法保证所有全真弟子都像我们一样善待同门,善待弱小。
这就是我们被称为魔门的原因,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天堂,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地狱!”
梁四爷最后开口,“都是些车轱辘话,没个卵用;要我说你该怎样就怎样,被收录了不见得是福,被拒绝了也不见得是祸,何必想那么多?
来来来,还是喝酒好,一醉解千愁啊。”
几人开始推杯换盏,不再纠结于入门事宜,梁老四话糙理不糙,说的很有道理,关键还得看全真是否适合他的脾性,多想也没用。
酒酣耳热后,庞老大摸出了一柄剑,递了过来,“既然有志全真,那么再佩刀就不太合适,还是换成剑吧。
江右有口井,铸剑自有灵。这把剑是店主埋在地下做传承用的,被我们哥几个买来转赠于你,也算是对白杨林一节的交代。
就拿着吧。”
候茑知道这种事不能拒绝,遂欣然收下,几人继续喝酒,直到东倒西歪,
骆书生斜倚而坐,喃喃吟道:
……江右埋匹剑,水土养金精。九地深藏锷,百年始发铏。在天生斗气,出匣作龙鸣。壮士腰间佩,行遍万里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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