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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大清(57)
八福晋久久没有说话,等浑身暖和点站起来往出走的时候,手都搭在门帘上了,才停下脚步跟萱宝说了这么一句:“听你今晚说话,才觉得你是阿玛的闺女。你阿玛是个能干的人,真说起来,跟万岁爷并不相上下。你以前的样子,我顶看不上。堂堂的八爷,女儿怎么会是你那个样子。如今再看,你果然真是阿玛的亲闺女。”
萱宝手扶着桌子没有往外送,她知道,她要是跟出去,未免有些尴尬。
八福晋一出门,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八爷。她扭脸朝屋里看了一眼,自己果然没有说错,到底是胤禩的种,就是缩着脖子,那脑袋里的弯弯绕,也比别家的多。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在屋檐下,一个站在院子里,静静的站着。夜里的风打着呼哨,吹的身上的披风扬起,八福晋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萱宝是故意的,刚才所有的话胤禩都听到了。胤禩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细细想想,萱宝虽然是故意的,但她的话确实是对的。胤禩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受不了了,受不了现在的自己,也受不了胤禩对任何一个女人温柔。寒冬腊月的天,大半夜的站在这里,腿脚该冷了吧。胤禩的腿脚都不算好,那几年先帝对胤禩并不待见,说跟胤禩的父子之情绝矣。胤禩是逢年过节就跪,这一双腿就是那时候给跪坏的。其实跟十三差不多,只是胤禩怕人笑话,从不在人前露出来罢了。这会子应该冻的骨头都疼了吧。
脚下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胤禩这才回头。八福晋什么也没说,过去搀扶着他就走。
八爷由着八福晋拉着,他抬眼借着雪光看福晋的侧脸,还是这么一个人。那时候从塞外回来,整个人都是被抬下马车的。病了小半年都不见大好,但大朝从不耽搁。该去就去,回来一进大门就软了。还是她,就站在大门口等着,是她搀扶着自己走叫自己在外面面前留下最后一点属于八爷的体面。
自家的府里,路并不长。夫妻俩都没有说话,仿若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候苦吗?比现在苦。
那时候难吗?比现在难。
“那么苦那么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八爷终于开口,反手拽着八福晋,“还有什么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八福晋抿着嘴角没有说话,一如既往的倔强。但搀扶着八爷的手却没有松开。
回了院子,宝珠从屋里跑出来,看见夫妻两人回来愣了一下,随即不自然的一笑,去看八福晋,“福晋去哪了?怎么着都不见,急死人了。”
八福晋的脸微微朝一边一撇,八爷攥了攥她的手,“是宝珠啊,怎么不回你自己的院子去?我跟福晋过去瞧瞧大格格,兵荒马乱的家里乱糟糟也不知道吵到她没有。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说着拉着八福晋绕过去直接往前走,边走还边道:“咱们萱宝都开始找婆家了,你把人家宝珠留下家里留到什么时候去?萱宝是宗室女,年纪再长两岁都不急,宝珠是汉家女子,十一二定亲都已经算晚了。如今宝珠多大了?瞧着可不小了。赶紧跟他爹说一声,女大不中留……”
八福晋深深看了八爷一眼,知道这是顾忌着何卓的面子,拿话点这姑娘呢。配合的‘嗯’了一声。
宝珠在两人的身后,马上就白了脸。
回了屋子,梳洗躺下了,谁都没有说话。八爷睁着眼睛看向床顶,一动也没动。福晋的头在床的那头,不是跟自己闹腾不跟自己一头睡,每回腿冷的暖不热的时候,两人都是一床被子分睡两头。福晋睡觉的时候,是抱着自己的腿的,不是她这么捂着,自己根本就暖不热。其实热炕也行,但自己一睡热炕就上火,第二天嗓子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就是用热水泡,那骨头缝里的寒气好像也泡不出来。她就这么一宿一宿的搂着裹在怀里……
腿慢慢暖和了,脚也不冷了。但脚背上凉凉的液体叫八爷知道,福晋哭了。
他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晚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第二天早早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弘旺的婚礼办的很好,福晋脸上没多少欢喜的颜色,倒也没在冷言冷语冷着脸闹疼。
等把儿子儿媳妇送进洞房,他几次想找福晋说话,福晋就找机会躲开了,没有任何一点想要深谈的样子。
直到了年跟前,这点状况也没有改变。甚至除夕宫宴,她也告假了。
八爷觉得事情不对了。福晋这是把自己彻底的给封闭起来了。
所以林雨桐就在宫宴前见到了八爷。其实宫宴前她真挺忙的。这种场合她不出席不合适,但要出席就得把这四个小祖宗安顿好。四爷已经在前面支应着了,八爷说还没见过那四只小的呢,四爷能怎么说?肯定叫去了。这些人也不是真就去看孩子的,也知道这么着会吵到孩子。人家那就是给孩子送压岁钱的。不见孩子成,但压岁钱得给。过来前还得跟人家孩子家长说一声,告诉人家说,我家来看过你们孩子了,钱都过了哈。这跟现代那些看人家孩子的道理是一样的。就是人情走礼嘛。不过好些人家都是女人出面,因为林雨桐住在九州清晏不怎么方便,但这些人只当不知道,亲自跑了一趟四爷给林雨在园子里的住处栖凰居。栖凰居是四爷后来改的,就是叫林雨桐住着有点亲切感的。反正弘时媳妇和弘历媳妇如今在那边支应着,招待这些上门看孩子的贵妇们。
因着这个缘由,八爷说要看孩子,四爷就准了。八福晋请假了,那八爷不可能是失礼的。本来有弘旺的媳妇或是萱宝,这两个出面也行,但八爷在这种事上,一直跟弘旺分的很清楚。弘旺跟四爷的情分是他们爷俩的事,他跟四爷的事这得另算。因此张起麟说八爷来了,连林雨桐也没多想,以为就是看孩子的。
孩子们都刚吃了奶,奶嬷嬷正在给拍奶嗝呢。肯定是不能抱出去叫见的。
索性林雨桐自己已经穿戴装扮好了,就直接去见了八爷,“……都刚睡下,回头抱出来叫他们给八叔请安。”
八爷连称不敢,说了几句孩子的事,就有些歉意,“福晋没来给四嫂请安,到底是失礼了。”
这个不用专门给自己说。有些人愿意露脸就来了,有些人不愿意露脸说一声病了也就是了。没人认真去追究。但总的来说,来园子过年,是一个殊荣,不是谁都有这个殊荣的。
她浑不在意,“歇着就好,又不是外人,想见什么时候都能见,很不必说这个。”
八爷笑着接话,“那是四嫂宽仁。上次还听谁说了一嘴,说是四嫂知道更年期的事,我倒是找了几个太医,对这个都没有什么了解。给福晋瞧了,看的都是一些舒心解郁的汤药,喝来喝去一点用也看不出来。我过来,也顺便问问四嫂,这更年期是个什么状况。”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八爷这是为了八福晋来的。
八福晋的情况确实有自身的原因在,但更年期的外因肯定对她的精神状况有些影响。
“暴躁、容易发怒、烦躁、抑郁、多疑等等,大致上看就是觉得人脾气更坏了,更不可理喻了,这都属于更年期的外在表现。这就是一种疾病。”也许这么说,八爷心里会好过些。
果然这话一出,八爷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前倾,两眼放光的看着林雨桐,“还有这样的病,闻所未闻。”
“每个女人都有,在进入三四十岁之后,都有不同的表现。只是有些人的表现轻一些,有些人的表现更重一些。如果生活如意,丈夫关爱,子女孝顺,事事顺心,这种表现就轻微甚至是没有。如果生活压力大,跟丈夫关系紧张,因为子女的事情烦心,又有这样那样的事总是不尽如人意。可能这种表现就会重很多,叫人看上去像是整个人都变了……”林天月说的越是详细,八爷的眼睛就越亮,原来福晋不是变了,她只是病了。只是病了而已,病了就吃药,病了就要瞧大夫,总能治好的,“可有方子?”
林雨桐摇头,哪里有什么方子,解舒理气的方子其实是对症的。
八爷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随即又一笑,“是啊!这世上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理解!理解。不过没关系,病了而已……”只要不要命,病了就病了吧。病了自己照顾就好。
哪怕不能治,他的心也没来由的轻松了起来。
看着八爷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林雨桐真是有些感叹,这两口子啊。不过男女感情不就是那么一码事,在一起不开心,有时候都觉得是对彼此的一种折磨。可要分开吧,却怎么也舍不得。
这种感情不说当事人,就是外人看着,也觉得虐的很。
林雨桐一点也不羡慕,在她看来,跟四爷这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就挺好。
过年了,太后接回来了。还别说,四爷的办法真不错,太后瞧着精神多了。不光嗓子亮堂了,就是腿脚也瞧着利索了。
完颜氏小声跟林雨桐嘀咕,“能不好吗?每天骂我们家爷骂的我们家那几个小孙子看见他爷爷都不怕了。这还不算,真气急了,追着拿拐棍打的时候都有。”
林雨桐就笑:“十四又干嘛了?”
能干嘛?
年前这几天闲的蛋疼,这么大一把年纪了,非要在家里的湖上溜冰玩。谁知道家里的几个小孙子淘气,之前在湖上糟了冰窟窿钓鱼了。钓完鱼又把冰坨轻轻的盖在上面了。这缝隙一到天稍微暖和的时候就能大一些,看着没事,但真要一碰,准掉下去。然后自家爷这么大年纪了,孙子都老大不小了,他去溜冰了。然后掉他孙子给挖好的坑里了。池子里的水不深,掉下去人没事,但也浑身都湿透了。这大冷天的,掉冰窟窿里,想想都知道有多窝火。这位衣服一换,喝了汤药,觉得没事了,抓住几个孙子扒了裤子就一顿揍。可这事孩子也委屈啊。在家里玩对吧,他们要溜冰都知道叫人看看冰结实吗?怎么玛法反倒是不知道了?一个个的平时就不怕他们玛法,孩子就是这样,平时越是爱逗他们,跟他们没大没小的,他们是怎么都不能怕的?这一揍,可不得造反。几个小子裤子也不要了,光着屁股就往外跑,然后当阿玛的就追。那场景就不能看。三个小子也不全是笨蛋,实在不行了,一溜烟的就往太后屋里跑,这下好了,他玛法追过去,就是太后的一顿拐棍。
太后的嗓子可嘹亮了:“叫你为老不尊……”
林雨桐只听着就觉得可乐,当着孙子的面被额娘给打了一顿,这真是……“看他以后还说嘴?”
完颜氏说着就叫自己的孙子上前给林雨桐瞧,“这是弘明家的长子永忠。”
弘明是完颜氏生的,娶的是她娘家的侄女,这孩子是完颜氏的亲孙子。
五六岁的孩子瞧着乖巧的很,林雨桐叫过来问了几句话,给了见面礼,就叫了弘晟过来,“带着你侄儿玩去。”
弘晟跟十四的几个孙子熟悉的很。最近太后住十四府上,因此弘晟一个月倒是有半个月也跟着住过去。他的年纪小,跟十四的几个孙子倒是能玩到一起。因此一见皇额娘叫带着永忠玩,就挺高兴。别的小朋友他也不是很熟悉。于是招呼了永坤一起,手拉手就出去了。
这次带孙子进宫的可不少,哪怕只是挑着带进来,聚在一起也是一大片。反正林雨桐光是给见面礼就给了两箱子出去。
四爷就显得有点尴尬了。人家开始秀孙子的时候,他儿子闺女还在吃奶呢。
要秀孙子吧,迄今为止,他就一个永坤。
所以宫宴结束以后,借着酒劲,四爷叫了几个儿子,跟阅兵似得,从弘时到弘晟排了一排。边上还躺着一排,队伍特别整齐,站着四个躺着四个。
“……阿玛不是催你们……但这子嗣繁衍也是大事……”
弘时心说,我这不是有永坤吗?八叔只弘旺一个,也没人说啥。
隔着帘子陪着林雨桐的董鄂氏就在搅帕子,眼泪都快下来了。林雨桐瞪眼,“哭什么,训他又不是训你,你哭什么。”
董鄂氏对林雨桐挺感激,真的!选秀的时候愣是一个秀女都没给自家府里指。宫里的齐妃又整天烧香念佛的,听说宫里那些值夜的往常最关注的就是齐妃,就怕烧香烧的不小心引发火灾,也闹的自己几年无所出的事人尽皆知。压力也大的很。如今连万岁爷也催了,这以后可怎么办?
林雨桐就觉得这酒真不是好东西。今天贪杯多喝了点,怎么闲话那么多呢。瞧瞧把人给惹的。
这边一瞪,四爷隔着帘子都察觉了,马上话音一转,对弘时特别温柔,“……当然了,阿玛不是说你……”
弘历心说,不是说弘时这能是说谁。弘昼还没成亲呢,成亲的日子定在二月二。还有一个月,没子嗣跟弘昼也无关。再一瞧,弘晟这娃还迷瞪着呢。刚比炕高一点点,正踮着脚尖朝炕上那四只吐泡泡的看呢。
那这就是说我的呗。
没儿子有点自卑了。他有点理解八叔的心情了。
弘时真等没说他,这老实孩子往后一退,朝边上的椅子一坐,看他阿玛怎么训斥弘历去了。弘昼看看好像更没自己的事,抱了弘晟往四胞胎的炕上一放,一起玩弟弟妹妹去了。
只弘历一个人站着。
弘历还没什么,这边的富察氏就拘谨上了,跟林雨桐低声道:“过了正月十五,乌拉那拉家的妹妹就要接进宫了,许是她的肚子争气,能给我们家爷添个一男半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