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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来仪(1)
疼!
特别疼!
一动就浑身疼!
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药味,夹带着一丝一丝的血腥之气。眼睛睁不开,但耳朵听的见。风声呼呼的,鬼哭狼嚎也不过如此。但吹到脸上似乎又没那么大没那么冷。
她想,她现在一定在一个密闭性不好的屋子里。
除了风声,这‘屋子’里没有一点其他的动静。
好半天,才觉得有一只粗糙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手不大,甚至都不是属于一个成年女性的手。那是一双比女人的少还小一些的手。
那么,靠近的人应该是一个未成年人。年龄待定!性别待定!
不过,这双手的主人应该出身不高,否则手不会如此粗糙。家境不好,要不然屋子不会四处漏风。
她努力的凭借其他的感官,想获取更多的信息。鼻子使劲的闻了闻,好像这人身上,还有一股子像是羊膻味的膻腥味,不是很好闻。
还没等她往下分析呢,就听这人说话了。
声音有些粗哑,但还能听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的声音,她说:“师傅,殿下好像醒了。”
等等!
她说‘殿下’!
这一个称呼,把之前所有的推论都打翻了。
可如此却更加的疑惑了。一个什么样的‘殿下’,沦落到这个境地?
有个声音带着几分低沉的人道:“不会!只要明儿能醒来,都是佛祖保佑。”
林恕疑惑的皱眉,刚才明明感觉自己靠近的时候,殿下的鼻子似乎是动了动的。
林雨桐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放下脑子里所有的猜测,放空自己的大脑,想看看这个原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只要一回忆,脑子里就跟炸开了似的,一点东西也想不起来。
头部应该是受了重伤了。
想不起来,甚至不能去想,这对于林雨桐而言,糟糕……但却也不算不得是很要紧的事。
不知道就慢慢想办法去知道,不了解就想办法去了解。
仅此而已。
没有更多的思考,身体就不允许她想了。困乏与疲倦涌上来,根本不由人控制的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对于她的意义也不大。
这次,她的眼睛能睁开了。光线有些昏暗,‘屋顶’像是青毡,一块一块的拼接而成,看来有些年头,拼接的缝隙有风透进来。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根本不是屋子,而是一顶帐篷。
手指动了动,就传来铺盖的触感,应该是某种动物的皮毛。
“殿下,您醒了。”是昨晚说话的小姑娘。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看见头发有些油腻毛躁,编着几根辫子随意的垂着。身上是灰色的皮毛,因为太脏,以至于带着一层灰黑色泛着油光脏垢。但露出来的袖口可以看见里面穿的是棉布的,相对来说,比较干净。
她的心松了一口气。从棉布的纹理看的出来。文明程度不算低。那样的工艺跟明朝时期的细棉有的一比。
林雨桐微微点了点头,这姑娘马上伸手从地上的盘子里端起银碗,用银勺子舀了水:“您喝点。”
如此穷困潦倒的殿下,却用银碗银勺子喝水。
应该不是因为殿下的‘架子’不能倒。
唯一可能的就是怕人下毒!
连吃饭喝水都要防备,这身份得有多要紧!
林雨桐张嘴喝了,喝了几口就摇头,这水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那股子膻气,就好像用刚炖了羊肉的锅没清洗干净就烧出来的水。
总感觉比喝了刷锅水还难受。
这姑娘好像有点担忧,“我去找师傅来……”
她蹭一下起身跑开了,林雨桐才发现,她刚才是跪着的。
于是伸手摸了摸身下,躺着的是个到大人膝盖位置的榻。塌下整个帐篷的地面,都铺着毡毯,帐篷中间的篝火边上,倒是铺着一圈的毛皮。想来那里经常有人坐的。
此时篝火上吊着银挑子,有米粥的味道。
她不知道这榻下面有没有放东西,应该是放了的吧。要不然这帐篷也太简单了。因为除了这些,真再没有别的任何的东西了。
能被称为殿下,这应该是一位公主才对。
公主落难?什么时候一个公主这么重要了?
她艰难的抬起手臂,摸了摸身上。然后眉头微微皱起,胸部被棉布裹着,但她确定,胸部并没有受伤。为了确定,她摸了摸下身,确定为女性无疑。
最重的伤应该是在头部,肩胛位置被利器所伤。从抬起的胳膊看,应该是身上有不少鞭打的伤痕。
可这需要裹着胸吗?
脑子里一团的乱麻,理不出头绪。
偷着从空间里拿了伤药吃了,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是三五个人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咯吱咯吱的。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风雪被裹挟了进来。
先进来的,是一个大红斗篷的女人。她放下斗篷的帽子,近前来,林雨桐才看清她的容貌。
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她一张口就问:“死得了吗?”
如果不是眼睛灼灼的看过来,露出的那一丝焦急和担忧,她都以为这是仇人找上门来了。
她回了一句:“暂时看来,还得活着。”
对方的眼里就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就不见了踪影。语气带着几分厌恶,话却是这么说的:“还得活着就把药都吃了……要死也别死在我眼跟前……送你回国的事,我会考虑……但是我提醒你……你这样一个质子太孙,在北康还有些价值。但要是回去……你这个‘太孙’又该怎么立足呢?”随即又轻笑,“不过,谁叫你喜欢找死了。就是不知道死在北康和死在靖国,哪种会更舒服。等你死了,记得托梦告诉我!”
话音才落,人瞬间就出去了。
谁还进来了,林雨桐没关注。她的心里翻滚着两个词——质子和太孙。
要是没有理解错误,自己应该是靖国送到北康的为质子的太孙。
偏偏这身上的信息显示,她需要隐藏女子的身份。
那么,很容易得出结论:自己这个太孙是假的!
可如果自己不是太孙,又能是谁呢?
正思量,有个低沉的声音说:“别怪公主殿下说话难听。她也是为了殿下好。”
公主殿下?
刚才那个女人是公主殿下!
质子是靖国的质子,太孙是靖国的太孙,那么这个公主,就该是靖国的公主。
眼前这个‘太孙’,明显还没成年。
但这个公主,年纪却应该在二十到三十之间。
是不是说,这个公主跟‘太孙’差着辈儿。
要是按这么算,这位公主就该是‘太孙’的姑姑。
这位姑姑嘴上恶声恶气,但对‘太孙’的关心却不是假的。如果自己这个身份跟‘太孙’是毫无关系,或者是跟她毫无关系的,她还会这么关心吗?
关心一个棋子的死活,跟关心亲人,那是不一样的。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推断,自己如今这个身份,哪怕不是太孙,那也是跟太孙关系密切的人。
可这关系,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谁家肯拿自己的孩子去替换太孙?
如果是早就打算找替身,那找谁不是找,为什么要找一个女孩来替代?
除非当时非常的仓促!猝不及防之下,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想的入神,边上又是一声低沉的咳嗽声。林雨桐这才扭头,眼前的人是个头发乱糟糟的,却没有胡子满面风霜的老人。他伸出干枯的手,帮她诊脉。
这就是昨晚被小姑娘成为师傅的人。
刚才小姑娘跑出去,说是‘叫师傅’,而不是说‘叫我师傅’。再看这个人在自己面前相对自在的状态。他是席地坐在毡毯上给自己诊脉,而不是跪下。
她试着道:“……师傅……”在师傅前面发了一个特别含混的音,像是呻|吟又像是某个字没咬清楚。
这要是也是自己的师傅,那叫师傅是没有错了。
那要只是那小姑娘的师傅,那就是把‘某师傅’的某姓没念清楚。
对方当然是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嗯’了一声,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猛地睁开眼:“殿下还是不要称呼老奴为师傅的好……这话早跟殿下说过了……”
那就是没喊错了。
林雨桐垂下眼睑:“没有外人……”
“殿下记住老奴的话,……回国的事……急不得,也不能急,是福是祸,不好预料……且……不想叫殿下回去的人,和想叫殿下回去的人,是一样多的……”他的声音低沉起来:“上个月传来消息,太子殿下的身体又有些违和……东宫凤鸣苑住着的那位殿……那位太子妃娘娘的‘侄女’,据说又得了怪病……太子妃娘娘只怕也是夙夜忧叹……偏偏的,您又差点遭遇不测……”
林雨桐抬手捂住头:“师傅……您说的这些……我怎么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
从这位师傅的言谈看的出来,他对原身的感情不是作假的。而从他的所说的内容上分析,她知道,这事的背后,有些复杂。要想靠自己一点一点去寻找答案,还不如直截了当的问他。
就见他皱眉,起身轻轻的用手扶住她的头,用手指细细的扒开头发看,然后就倒吸了一口气:“是老奴该死……没及时发现……”
他忙着开药,忙着叫那小姑娘去抓药煎药。
然后才坐在她的边上,“忘了没关系,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喝了药,人有些昏沉。睡过去前,她还考虑着自己给自己针灸的可能性。
“师傅,殿下睡着了。”林恕低声道。
林厚志上前又查看了一次,“小心照看。不许有丝毫的马虎。”
“是!”林恕低着头,“殿下的头……”
“不急!”林厚志看着躺在榻上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怜惜,“什么也不知道了……也好,至少就什么也不会多做。现在的殿下,什么都不做,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否则……”
“否则什么?”林恕急着追问了一句。
林厚志却没有回答:“我去给公主殿下复命,你跟林谅守着。”
林谅站在帐篷外面,目送师傅离开,没有掀开帘子,只对里面的林恕道:“安心的睡,我在外面。”
再次醒来,林雨桐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不过每次的药她都仔细辨别过了,对头上的伤这位师傅并没有做更多的治疗。
她心里泛起疑惑,连同戒备。
如今,她连守着自己的姑娘也不敢多信任了。每次都是等到半夜,林恕睡了,她才起身,小心的抬起胳膊,自己给自己针灸。
连针灸了三天,脑子里似乎就多了一些什么。
从有记忆起,这个太孙就是在这一片草原上的。八岁前,出过帐篷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次出去,只在帐篷周围一百步的范围之内活动。
对外的说法是,质子体弱。
真实的原因,则是这位为质的太孙,性别有问题。
孩子还小,不懂事的时候,是不知道怎么保守秘密的。那么最好的保守秘密的办法,就是与人群隔离。
她接触的最多的人是有三个,大太监林厚志和林恕林谅。
林厚志是什么出身,记忆力没有。但从教导的东西来看,他对大靖宫廷非常熟悉。肚子里一肚子的经史子集。也充当这位‘太孙’的老师。
林恕和林谅比‘太孙’小一岁。这三个人都姓林,是那位和亲的公主长宁公主给赐的姓。
林,为国姓。
林恕和林谅的母亲是长宁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喜乐和安康。就连长宁公主也是先为冒度可汗的妃子,后来又嫁了毕兰可汗。更何况俩个宫女。大汗高兴了,就赏赐给臣下享乐。两人不堪受辱差点自杀。
长宁公主将两人打发开,只照顾太孙。等肚子大起来了才知道有孕。
打胎药,长宁公主自己就常备着。可这药下去,大人还能不能保住命?贴心的人不多了,经不起一点损伤,于是就说:“生下来吧。生下来就是我靖国的子民。”
因为带着北康的血统,赐名为恕和谅。
而这个‘太孙’到底是谁呢?
脑海里像是电影的画面,长宁公主一身大红的衣裳站在空旷的草场上,边上站着的就是一身陈旧的宽袍广袖的‘太孙’。
她说:“……宣平十年,北康大兵压境,两月间,凉州、云州、甘州三个州府接连沦陷。偏江南大旱,民乱丛生……父皇却沉迷于女色……半年不曾上朝……你的父亲我的长兄为当朝太子,他跪朝三日,只为求见圣上一面……却不想华映雪那个贱人……”对华映雪,她没有多说,跳过去之后,又接着道:“大暑天跪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一早一场暴风骤雨夹着冰雹下来……热遇冷激……大病一场……你母亲是太子妃,彼时身怀六甲,操劳过度,早产生下一对龙凤胎。年长的为男,次之为女。洗三的那一天,北康的使臣到了……满月的那天,靖国嫡出公主我接到旨意,和亲北康……当时北康的冒度可汗,已经四十有五……两孩子百日那天,正是我该启程的日子……不知道什么缘故,北康愿意归还云州甘州,但前提是得带着质子前去……父皇只有三位皇子,与我一母所处的你的父亲和二皇子,三皇子为之前颇为受宠的李妃所生,那一年,三皇子也才六岁。他又恰值出痘,只怕半路上就得夭折的。偏不巧,我的那位好弟弟二皇子,又去皇觉寺为父皇和母后祈福了,斋戒祈福怎能打断?那谁去为质子呢?难道叫一国太子为质?北康当然是想如此的。可朝臣怎会愿意?不知道谁的撺掇,父皇想起了东宫的一对稚子。于是分别赐名为林玉梧、林玉桐。林玉梧为皇太孙,林玉桐为永安郡主。旨意即刻就下,接旨之后即刻带太孙走。你被送到我怀里的时候,才一百天。仪仗出了宫了,你哭了。你的奶娘抱着你浑身发抖,我看出了端倪。解开襁褓,才发现……被你的母亲太子妃亲自送到我手里的孩子,不是太孙,而是永安郡主。”
“郡主!郡主!”
呼喊声叫琉璃灯下的华服少女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皱眉道:“毛毛躁躁的,又怎么了?”
小丫头嘟着嘴:“郡主,娘娘又去凤鸣院了。不是我说,娘娘对那位表小姐,都比对郡主好。”
端着玉盏的辛嬷嬷呵斥,“掌嘴!不知轻重的东西!挑拨娘娘跟郡主的母女之情,就该拉出去打死!”
小丫头噗通一下就跪下去了:“奴婢该死!”
“好了!”被称作郡主的华服少女轻轻的摇了摇辛嬷嬷的袖子:“母妃最是见不得打打杀杀的,少说些这样的话吧。”然后又吩咐小丫头,“拿我的斗篷来,我去瞧瞧表姐。”
小小的凤鸣苑灯火通明。
卧室里帐幔重重,卧榻上是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白胡子的洛神医皱眉诊脉,然后摇头:“脉搏有力,并无病候症状。”
太子妃陈氏慢慢的闭上眼睛,俯下身问躺着的少年:“儿啊,哪里疼,你告诉太医。”
少年睁开眼,露出虚弱又清浅的笑意,“浑身上下,犹如遭受鞭打一般……”说着,又艰难的抬手捂住左肩胛,“如同被箭簇贯穿……”之后又捂头,“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可少年的身上白皙如玉,连一点伤痕都不曾见。怎么会是鞭打?肩胛位置完好如初,并不见丝毫伤痕。
陈氏问一遍伺候的苏嬷嬷,“可撞到头?”
苏嬷嬷摇头:“老奴看着呢。怎么会?不敢伤到殿下分毫!”
少年抿嘴:“母亲,我一直做梦,一直能梦见她。她总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消息上说,她是八岁才走出帐篷,而我这怪病,也是从八岁那边起的……莫名其妙的疼……母亲,您该叫人去打探……看看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陈氏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背过身,却不敢叫这哽咽之声叫他听见:“母亲知道了……母亲知道了……叫神医给你开止疼的汤药可好……”
“不!”少年摇头,“她是代我受难的,我疼着,心里却安了……”
陈氏还要说话,外面传来禀报声:“娘娘,永安郡主来了。”
少年的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一瞬就不见了。
陈氏抿嘴,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她怎么来了?”吩咐紧跟在后的陈嬷嬷,“明儿查一下,把多嘴多舌的人都给我打发了。”
说着,就疾步从卧室出去。厅里站着一个一身鹅黄宫装的少女,她往前迎了两步,然后福身请安:“母亲,听说表姐又发病了,女儿来瞧瞧……”
陈氏的眼里有那么一丝恍惚,桐儿要是在,也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少女总觉得母亲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又喊了一声:“母亲……”
“桐儿……”说完愣了一下,看看眼前姑娘的眉眼,嘴角的笑意淡了两分,“是柔嘉啊。”
少女将那点疑惑压在心底,面上却始终带着笑:“是!是柔嘉呢。”
皇祖父给自己赐名林玉桐,封号为永安。
可母亲从不叫自己‘桐儿’,也不称呼‘永安’,只叫小字‘柔嘉’。
要不是自己是皇家的郡主,她都真怀疑,母亲嘴里的‘桐儿’,跟自己是两个人。
“以后不要到凤鸣苑来了。”陈氏郑重的交代跟着少女来的辛嬷嬷,“你是老人了,该知道轻重。”说着,好似觉得语气重了一些,就道:“姑娘家身子娇贵,大冷天的,又是半夜三更的……”
辛嬷嬷低头应是。
柔嘉才柔软一笑,慢慢的退下了。
回了镜花苑,辛嬷嬷就道:“郡主不要多心。娘娘也是怕您受寒。再则,该尽的孝心姑娘尽了便罢了……”
“嬷嬷!”柔嘉抬起头来,“母亲她一直不喜欢跟我亲近……”
“郡主该体谅才是。”辛嬷嬷忙道:“太孙殿下远在北康为质,您与殿下为一胎双子,长的是极为肖似的……娘娘看见您,难免想起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