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清就说:“原以为你跟你表姐,能相互扶持着走一路。却没想到,到底你是得了你这些哥哥姐姐的济了。就得这样,少些扣扣索索的小算盘,兄弟姐妹才能处的亲近。你娘找儿媳妇,是很有一套的。就是看姑爷,也有准头。”
一提起范舒拉,林晓星的心情立马糟糕:一起长大的表姐,感情怎么着也是实打实的。可是呢?她如今是被那个年有为给管的,有点分不清好赖了一样。
见又提起对方,她就说:“快别说那没良心的。我舅和我舅妈那边,她是压根一点都不管的。”
如今只一心一意的想着跟年有为过日子。
还觉得没给年有为生下孩子是对不起人家。
有毛病吧。
每次都是自己把东西分成两分给舅舅那边寄去,就说一份是自己给的,一份是表姐给的。这么做不是为了表姐怎么怎么的。主要是为了舅舅舅妈,叫他们在老家能放心一些。
范云清看着晓星就笑了:“你现在这样挺好的……知道为别人想着了……”变了很多了。
林晓星就叹气:“我想在正式上班之前,叫苏瑾回一趟老家。把他父母给接过来。咱家不管出啥事,苏瑾都没不管过。我有亲人,他也有亲人,如今有自己的院子了,也能住的开了。干脆就接过来吧……”
范云清沉默了片刻,就说了一声:“好!”她拍了拍闺女的手,“回头找人来,把咱们两家中间的墙再给砌上去。总这么一个院子,也不是事。”
林晓星家的墙砌起来很快,范云清还是副厂长嘛,来帮忙的人多了去了。
可是墙砌起来了,苏瑾父母那边却来不了。
为啥呢?
苏瑾他爸说了:“我还不到退休的年纪还得上班呢。”
人家苏瑾的妈也不去:“你岳母是副厂长,还门挨着门住着。我跟你媳妇大声说句话,人家那边都能听见。回头嘴上不说,却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把苏瑾说的哭笑不得:“我岳母不是那样的人。”
“可别说她是啥样的人。”苏瑾的妈就说:“我光是听你说的那些,就不觉得她是啥好人。我认下的亲家就是被你媳妇叫娘的那个,人家嘴上说话不客气,可这样的人能打交道。你岳母那样的人,我可瞧不出深浅,还是不去为好。你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得让着人家闺女些。再说了,我们跟你们过去,这粮油关系怎么办?如今你也不是不知道,粮油关系想调动可不容易。你说这粮油关系调动不了,这户口怎么可能调动。总不能月月回来领粮食吧。怪费劲的,我们不折腾了。”完了又催苏瑾,“再生一个吧,得抓紧。咱家可就你一个儿子,苏家不能绝后啊!”
苏瑾吓唬他妈:“您这思想可要不得!闺女也是根!我家那俩闺女不都挺好的。”
也就你们觉得好,可到底是哪里好了。
因为孩子的事,本来挺高兴的事,又闹的不欢而散。
苏瑾一回来,晓星一看那脸,就知道了:“肯定又说生儿子的事了。”她嘟着嘴,“等爱华再大点,我再给你生一个,成不成。”
又把人给哄回来了。
这边还想着生孩子,林雨桐家呢,就想着是不是能把墙外的小一亩地偷着收拾出来。
可还没等收拾呢,又顾不上了。
先是新开年嘛,开动员大会。
范云清在上面做会议报告,响应去年十一月份中央关于‘大|跃|进’的领导精神,咱们今年呢,生产任务就重了。初步定下来,生产任务要翻一番。
这翻一番的话一出口,下面就轰的一声。
怎么可能呢?咱们压根就没那么大的产能啊。
“怎么能说不行呢?”范云清在会上拍桌子,“我们要大踏步的前进,不能拖了全国人民的后腿。我们得有信心,一不要怕苦,二不要怕难……”
等会议结束了,林晓星就说她妈:“您这是胡闹,根本办不到的事,您非要嚷着办到……”
“谁胡闹?”范云清的面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你这张嘴啊!我要不是亲妈,真得给你缝起来。有些话能想不能说,你说出来这叫什么?这是什么性质你知道吗?以后啊,你干活就行。别张嘴说话。这指标是我定下的吗?是上级给定下的。都已经发到咱们手里了,你妈我能在会上说,大家尽力就好,反正也办不到。能说这样的话吗?我得比大家都有信心,叫大家拼命的干,至于干到什么份上,怎么跟上级领导说,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说着,又举起手要拍打林晓星的样子:“你给我管好你的嘴,再有下次你给我试试。”说着又嘀咕,“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孩子。不像你爸也不像我……”
林晓星哼哼着走了。
干吧!反正自己又不下车间。
可要跟着下车间的端阳时间更紧张了,“得赶紧把地给整出来,我们也得跟着师傅干活了。理论课暂时停了。”
那就别干了!
至少今年干不成了!
为啥呢?
上面又下文件了:全民总动员,排山倒海力‘除四害’。
广播里说,报纸上写,黑板报上登都不算什么,又开动员大会,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咱们一起除四害吧。
除四害是卫生运动,早几年发起过一次。那时候援朝战争中,美对东北投放里细菌。带着细菌的毒虫之类的,要清除。于是,有过一次全民卫生运动。
而这次的,规模更大,要求更具体。
宣传册子上怎么说的,麻雀老鼠都是贼!偷吃粮食的贼!
如今大家的口粮都紧张,怎么能纵容贼呢。
蚊子吸血苍蝇带病啊,这都是必须要除掉的对象。
对此呢,干部开会,厂里要成立一个‘除四害指挥部’,要领导挂帅!
于是赵平就成了这个指挥部的总指挥,范云清是副总指挥,然后要在干部中抽调一个领导工作小组。范云清提议:“要不叫林主任兼任。”
她觉得这是在向林雨桐释放善意。
给林雨桐吓的啊,赶紧道:“我觉得,应该给一些积极分子同志一些机会。”
谁积极谁干去,她是受不了那个的。
于是像是庄婷婷苗大嫂还有戴淑珍陈爱虹这些人就成了主力了。一个个的撸袖子要大干一场。
可林雨桐能逃脱吗?
不能啊!
厂里给每个车间是下了任务的,多少只老鼠,多少斤苍蝇蚊子,多少只麻雀,得交给厂里验收的。
然后林雨桐作为科长,又把这些给平均下去,每个人多少指标,都得按时完成。
现在才是春天,苍蝇和蚊子还没有。但是可以找窝的!这个现在不能完成没关系,等天热的时候补上。
可是老鼠和麻雀,却不能少的。最好是每天给厂里交一次账。
行吧!那就逮老鼠逮麻雀吧。
她这边回了家,四爷在正做捕鼠夹呢。几个孩子围到边上。
丹阳还一脸的质疑:“这行不行啊,我们老师可说了,每天要交一只老鼠尾巴的。”
朝阳也点头:“我们也交。还要十只麻雀。一只老鼠尾巴能抵五只麻雀……”然后看丹阳,“你们能抵吗?”
能啊!
丹阳不知道什么意思,就点头。老师是那么说过。
朝阳眼睛一下子亮了:“咱们逮老鼠也逮麻雀,麻雀不交行不行,咱们吃麻雀……”
正说着吃麻雀呢,然后不远处传来嗡嗡嗡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苗家的铁蛋在他家的平房上喊了一声:“快看!”
抬头看去,好家伙,天边乌泱泱的飞来一大片麻雀,遮云蔽日的。
天色都挡的都暗沉了起来。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跑到巷子抬头看,“这哪里来的这么多麻雀?”
那边一个消息灵通的就说了:“肯定是附近的农场和村子要吆喝着赶麻雀呢。”
这叫疲劳战!
千军万马的吆喝,敲锣敲盆子敲尿桶,吓的麻雀不敢落下不停的飞,飞的累了就掉下来了,而另一些机灵的麻雀,在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飞走了。另找地界去了。
这不,一一五上空的麻雀,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厂里的人就说:“这些人怎么这样啊。把他们的麻雀干啥赶到咱们这一片。”
好家伙,乌泱泱的一片,怎么办呢?
麻雀可能真是被吓怕了,不敢落到人多的地方了。可边上不是有沼泽吗?面积还不小呢。
大家都看着麻雀跟飞鸟入林一般,一个猛子,全扎进那一片了。
这场景叫大家先是愣,然后才大喜:任务能完成了吧。
只要干掉这一片的麻雀就行了了。
于是,当天,由指挥部发指令,全厂上下,一起行动。
把这一片给围起来,实施剿灭计划。
这下林雨桐家这边可倒了霉了,墙上的驱蚊的药草全被践踏了。他们家墙上、房上都站的是人。
别的几个方向,都点起了火堆,一个个的都拿着火把,熏的麻雀辨不清楚东南西北。然后一圈的人手里拿着竿子,竿子上头绑着红旗,有些是网兜。然后呼啸着,吆喝着,挥舞着就是要让麻雀落不下还飞不出去。
不能点火的林雨桐家这边,就成了薄弱的一环。
麻雀们呼啦啦的全朝这边撞。
我的天呐,撞到墙上,门上窗上的都有,砰砰砰的声音络绎不绝。‘哗啦’一声,卧室的玻璃碎了一块。
丹阳在屋里看着骄阳,这声音吓了姐俩一跳。
小麻雀叽叽叽的叫,骄阳看看外面,看看姐姐,然后拿了个大篮子,把麻雀抓起来放进去,跌跌撞撞的又给塞到角落里,给篮子里撒了一点饼干渣,就把篮子盖子给盖上了。
之后又一脸警惕的看丹阳:“……不给……”
丹阳朝外看看,‘嘘’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肯定不给出去。”
端阳从墙上跳下来,抓了纸板先把那块碎了玻璃的窗框挡起来了,又说丹阳:“你带着骄阳去你的床上,把床上的折叠门关好。”
怕麻雀飞进去。
丹阳的床跟个小房间一样,还是木头做的,在里面安全。不会被吓着。
跟丹阳说了,又不由分说的把朝阳往房间里塞:“找你姐去。乖!”
“别啊!”朝阳拿着弹弓不撒手,“我的麻雀……”
想吃炸雀儿了呢。
“我给你留着,肯定给你留着。”端阳没给他叫嚷挣扎的机会,直接抱起来塞进去,然后把正房的门从外面彻底给锁起来了。
家里这边,林雨桐和四爷是顾不上的。因为他们带跟他们科室的人在一起战天斗地灭麻雀呢。
然后还得统计结果,等统计完之后,得向指挥部交数:看你们科室这次,都收获了多少。
这工作可一点也不美妙,姚红怀上了,看见这个,就恶心的搁在一边抱着肚子吐。
可财会科的战斗力毕竟不行,最后一统计,好家伙,是全厂最垫底的。
人家二车间的人均是财会科的十倍,所以,人家获得了表扬,全车间的每个工人,还能获得一条白毛巾的奖励。
林雨桐呢?
属于站在台上被批评的落后分子。
在这一次‘战役’之后的总结会上,按照规矩,林雨桐是要站在台上做自我批评,然后立下军令状的。以前哪个车间落后了,月底的时候,该车间的车间主任就会说,我们一定会怎么怎么样,然后达到产量多少多少,超过谁谁谁多少多少。
这不是针对谁,这一套生产劳动比赛,都成了常例了。
财务科以前是不需要跟谁比较的,要比较最多也就是内务了。看办公室干净不干净,评比个卫生流动红旗什么的。这个财会科没问题啊,他们有的是时间整理内务。
可这次不一样啊!
反正就是比不过人家,落后了呗。该她站在上面,接受大家的批评和进行自我批评了。
这个是允许下面的工友说话提出批评意见的。还得虚心的听着。
就有人说了:“林科长,你们财会科,一人才平均十五只,你看看人家二车间,人家平均一人一百五十只。这就是差距。你得表个态吧。”说着,人家就又说了:“我代表我们三车间表态,我们车间,力争干到二车间这次数额的十倍……”
二车间如今都人均一百五十只呢,你要干到他们的十倍,也就是说你们下次平均一人得一千五百只。
林雨桐嘴角抽抽,看着下面的人争先表态。
这个说:“我们科室打底都是一千五。”
那个说:“我们车间起步三千!”
还有不怕牛皮大的,站起来冲到台上叫嚷:“一千五不够塞牙缝的,三千不够吃一口的,五千勉强不饿肚子。我们车间,争取叫大家吃个刚刚饱,我们的目标是人均九千,怎么样?”
好!
下面的掌声如雷鸣。
掌声过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林雨桐身上,一个个的吆喝着,“林主任,表个态!咱们财务科,人均多少……”
林雨桐试探着说:“这次十五,我们争取下次……二十?”
然后下面‘嘁’成一片,都批评说:“m主席说,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林主任你这可不是力争上游的态度。”
这都说成是不听m主席的话了,林雨桐还敢坚持说二十吗?她一脸的不可思议的看向台上的领导和台下的工友,“那得定下多大的目标呢?”人家可都开到九千了,难道我要说:“……一万?”
这两字一出口,不知道谁率先鼓起掌,高声叫了一声:“好!”
紧跟着,一个个起立鼓掌,叫好声接连不断。
把林雨桐给气的啊!
好?
好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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