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清这才道:“这都半夜了,就是惊动派出所,人家来也得明天早上了。不如今晚就先在办公室给关着……明早再说。”
赵平看了范云清一眼,就道:“暂时就这样吧。”
范云清说的都是事实,一般遇到作奸犯科的事,也都是这样。先在厂里关着,等第二天再移交。如今移交不移交的,先不说。今晚先关着吧,这大半夜的,大家都挺累的。
而这个女人,厂里给了粮食,叫司机紧急送回她家。家里有孩子等着吃饭呢。再就是,顺便看看,她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林雨桐从年有为身边过的时候,打量了他两眼,心说:这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范云清临走深深的看了年有为一眼,心里想的也是那句话:不知死活。
她出了办公楼,并没有回家。跟几个同路的人打招呼,说的也坦坦荡荡:“我去看看舒拉,怕她干傻事。”
是!哪个女人遇上这样的事都得想不开。大家表示理解。
可范云清到的时候,范舒拉正给饭盒里放包子,还问说:“也不知道拿这几个够不够!”家里就剩下这些了。
范云清看了两眼:“够了!明儿再送吧。”
说着,就把饭盒接过来,拉着范舒拉:“走吧,我陪你去。”
年有为不在办公楼关押,而在保卫科,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路过办公楼的时候,范云清就道:“你看我这记性,只想着送饭,怎么没想着给人家看守的拿点东西。我办公室里有,我进去拿,你等着。”
范舒拉还没反应过来,范云清已经小跑着进去了。
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她又回来了,还拿出半包饼干叫范舒拉看:“这是一个老战友看我的时候给拿来的,一直也没吃,忘在办公室了。给保卫科那些拿去吧。吃人的手软,收了东西才好说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提点的意思,“以后啊,别老清高……”
姑侄俩说着话,就到了保卫科了。
苗家富今晚在呢,范云清把饭盒打开叫大家看:“几个包子,麻烦给送进去。再不争气,可这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说的也是!
范舒拉能这样,糊涂是糊涂吧,但总比那没一点人情味的来的强。
就有个小伙子说:“我去吧。”
意思是不叫跟家属接触。
范云清拍了拍要说话的范舒拉:“行了!别难为大家。你现在太冲动了,就是跟他谈,也谈不出什么来。还是得以吵起来为结局。先冷静冷静。”
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饭盒塞到那小伙子的手里:“麻烦你了。”
等这小伙子再回来,范云清留下半斤饼干,带着范舒拉走了。
苗家富就问那小伙子:“是包子吧?”
不是包子能是啥?
小伙子点头:“……干了那见不得人的事,老婆还怕饿着他……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看啊,就是叫他吃的太饱吃的太好了……”
边上的几个人就笑:就是这个话!饱暖思|淫|欲!
一个个的饿的直想着吃喝的时候,谁还有那心思想女人。
苗家富心里放松一点:“都警醒着些。”
这话真是白说,一个个的看见饼干跟饿狼看见肉似的。
苗家富叫几个人分了,他起身想说去看看吧,结果一起身就直打晃。
大家都说:“要是今晚能安稳的睡一觉肯定就一点事都没有,这半夜把人折腾的……更饿了!”这么说着,就七手八脚的赶紧给苗家富塞饼干喂水。
那边年有为把饭盒打开,见是包子,也确实是饿了,拿起来就吃。吃到最后一个包子的时候才发现菜往外漏。蒸包子这种情况很常见,包子黏在笼屉上,往下一拿,可能就把包子底就给揭烂了。
他以为是这种情况呢,就咬了一口。咬开了,才发现不对。
包子的菜里面混着个折叠起来的像是指甲盖大小的小纸片。他拿出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急病就医,躲避移交。内藏碎叶,微毒害小。放心吃完,纸条销毁。管住嘴巴,三日即了。
年有为愣了愣,这是说叫自己吃包子里藏进来的有一点毒的叶子,发病住院,自然把这事就拖延下来了。只要不移交,就有时间想办法脱身。还跟自己保证,三日这件事就了了。
心里一琢磨就明白了:这是苦肉计啊!
想装病太容易露馅,当然是真中毒才好。
他细细的看那包子,果然酸菜的包子里混着跟砸碎的叶子碎末。他把纸片放上去,咬了一口直接给咽下去了。
心里对范云清有些佩服,这么快就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不就是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受点罪嘛!值当!
要真是法办了,一进去就是一二十年。这辈子才算是真的完蛋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的肚子果然就疼起来了。肚子绞痛,浑身都抽了一样。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连忙呼喊人,保卫科赶紧把人送到厂里的医务室,得到的结果就是食物中毒。
苗家富脑子里的哪根筋一动,就问年有为:“你昨天都吃什么了?”
“包子……是酸菜馅的……”年有为当然不敢叫人知道他故意吃了什么东西,是谁的主意等等,他皱着眉,抱着肚子,“不知道是不是抽烟……我摘了不知道是什么草的叶子卷烟抽了……”
这种情况很常见了。没烟抽是大部分男人的痛。
他这么说,听见的人都能理解。大家也找桐树叶杨树叶抽,甚至是茄子叶子,卷巴卷巴就抽了了。总说是呛死人,可也没真呛死人。
但要说抽了有毒的草叶子,那也不是没可能。
医生不排除这种可能:“……这真是宁肯舍命也不舍烟啊!”
苗家富‘哦’了一声,想着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等打吊瓶打上了,苗家富就私下问医生:“……能不能查出是什么东西中毒……”
“这个……没这个条件……”医生摆手,“如今,到处都是找吃的的人……啥东西都往嘴里塞……我这里最多的就是食物中毒……这怎么查去……”
说的也是。
苗家富就问说:“多长时间能好。”
“一两天就没事了。”医生很笃定:“你们今晚移交都出不了岔子。”
那就好!
出来的时候他还想,看来真是多心了,只延缓一天,又能怎么样呢?
晚上值班,白天他在家补觉。
结果半中午的饿醒了,起来见桌上的碗里有东西,就端起来直接喝了。又找到菜饼子才塞了一个,就听见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咋的了?
谁家出事了?
一出去才知道,哭声是从巷子里传出来的。他跑出去,就看见范舒拉拉着正在洗衣服的范云清的胳膊:“姑姑……快跟我去看看吧……有为不行了……想办法送大医院吧……”
不行了?
苗家富脑子‘嗡’的一声,撒腿就跑。
这可是在保卫科的看管期间,人没了的。
范云清拉着范舒拉跟在后面,边跑还边说她:“那你跑来干啥啊!叫人给我捎信不就行了。”
等苗家富到的时候,年有为已经咽气了。
他急着问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
“是没事了。”医生看向又跑回来的范舒拉:“我还想问家属呢?你到底是给他又吃什么了?”
“就是菜饼子啊。食堂里做的。”范舒拉颤巍巍的过去趴在年有为身上,“再没吃别的。”
“喝什么了?”医生又问。
“喝了……”范舒拉看向范云清,“喝了豆汁,是我姑姑家做的。”
范云清点头:“是啊!老太太用豆腐渣做的豆汁好喝,这个都知道。今儿老太太做了点,刚好她赶上了。老太太给她舀了一碗……还给四邻都送了……大家吃了都没事啊……”说着就看苗家富:“苗科长,你喝了吗?”
“喝了。”苗家富点头,“我现在没觉得有什么事。”
医生就说:“那只能是菜馒头的事了。”
菜干里有没有混进去有害的毒草,这个谁也说不清楚。都是干瘪瘪的一坨,谁知道它们被晾干之前是什么模样?
这事真有这种可能的。
但这能怪谁呢?
怪食堂?
食堂还得怪提供食材的人呢?
可这食材是哪里来的?上面分配下来的。
所以,归根结底,这就是一场事故。
苗家富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不灵光了。明显是觉得这事有问题,可又实在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问题出在哪里。
抽着空,过来找四爷说这事:“……怎么就那么邪乎呢?”
林雨桐在一边听着,心里就明白了。
这人,必然是范云清设计杀了的。
范云清为什么要杀他?
第一,他背叛了范舒拉,可范舒拉呢?又舍不得跟年有为离婚。跟这样的男人过下去,范舒拉这辈子算是完了。再说了,年有为平时对范舒拉不好,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据说家里放粮食的柜子,都是带着锁的。钥匙都在年有为身上。他每天要吃什么,就拿出什么食材来叫范舒拉做。但是多余的,范舒拉是碰不到的。就跟这次的菜饼子似的,要是范舒拉能在家里自主,那怎么会给他吃菜饼子呢。必然是做好吃的。可是,范舒拉没钥匙,给他吃的只能是食堂领回来的菜饼子。然后,疑似这菜饼子要了他的命。好些人都说,这就是年有为的报应。
第二,年有为知道的太多了。拿着范家的钱吃喝嫖赌啥事都干,就是不对人家范家的姑娘好,反过来还以知道的范家的隐秘威胁起了范云清。那么,范云清能不除掉他吗?在范云清的认识里,只是除掉了一个败类。这算是干了坏事吗?不!不杀了坏人,是对好人的不公平。她不认为这么做是错了。尤其是这种知道她的秘密,威胁到她安全的坏人,更是不必手下留情。说实话,这要是放在战争年代的敌后,这做法真不算是错了。干净利落不留后患。还一点把柄都没留下。食物中毒进医院,年有为当众亲口说可能是抽有毒的草叶中毒的。这可就把范云清撇干净了。哪怕范云清那晚去陪着送饭了,可是除了已经死了的年有为,谁知道中毒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说不清楚的。人进了医院之后,范云清可压根没接触过。跟她就更是半点关系都扯不上了。是范舒拉自己带着吃喝看她的丈夫去了。至于会不会怀疑范舒拉杀人?这个不存在,范舒拉真要杀人,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给送吃喝了。再说了,谁能想到,一个做姑姑的会杀侄女女婿,要只为婚姻的不忠就杀人,这理由太扯淡。
所以,苗家富是觉得处处违和,却又不知道违和在哪里了。
不知道违和在哪里,是因为你找不到证据。
事实上,以如今的手段,是很难查出问题在哪里的。
而这么拖了半天之后,更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因为人拉住火葬场,火葬了!
年有为是因为吃了食堂的饭才没的,所以,范云清为范舒拉争取了住在筒子楼的权利。哪怕是单身了,也不收回她的住房。
这一点,厂里没人有意见。
同时,也做通了范舒拉的工作,叫尽快火葬了,省的年家人再以此为要挟向厂里提更多的条件。
所以,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范云清叫晓星陪着范舒拉去自己家,然后她去帮侄女收拾屋子。年有为的东西也该给年家了。
顺势收拾出来的,还有被藏在墙里的黄金。
墙被掏了一个窟窿,里面塞着金条。她尽数都收了,没叫范舒拉知道。
等她把锁着吃的的柜子钥匙给范舒拉的时候,这蠢姑娘才反应过来:“里面只有吃的?”
“还有什么?”范云清问。
范舒拉小声道:“我爸妈给的金条呢?”
“没有啊!”范云清摇头。
林晓星就说:“表姐,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妈拿了……”
“不是……”范舒拉也急了,“姑姑,跟我回去再看看……”
找到墙角的窟窿,却没找到黄金。
范舒拉咬牙切齿:“这个挨千刀的,肯定都给年家的人了。”又伤心又生气,彷徨不安叫她眼前直发黑,“姑姑……我以后可咋办啊!”
范云清安抚道:“以后有姑姑呢。有姑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不过,你可得听话。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叫你多个心眼。你还说我离间你们夫妻。你看……他就是这么对你的。叫我说,死了也干脆。就他那样,哪怕是我想办法叫他免了牢狱之灾,可是他那名声……傻孩子,你一辈子都得在厂里抬不起头来……”
“姑姑!”范舒拉又哭起来,“人都死了,你还那么说。”
那林晓星看的气啊,转身就走:“就你德行还舍不得!分不清好赖人心,活该!”
年家倒是闹了两场,在范云清的强力干预下,没怎么费劲就给打发了。
那么个人,就这么再一一五厂,消失了。
这天,林百川来看丹阳这几个孩子,才一进厂,就被洪刚给拦住了。
“老林!”洪刚叫了一声,勉强的笑笑。
林百川伸出手:“是老洪啊,倒是一向少见。”
两人握手之后,洪刚马上就道:“她……又害人了!”
而同一时间,范云清也吓坏了。因为她的办公桌上,放着三样东西:一根金条,一片嫩芽,一截草根。
金条,是当日丢失的金条里的一根。
而嫩芽和草根……年有为正是死于这两样东西。
那个比她厉害的人,果然都知道了!
她觉得:一一五不能再呆了!她得走!得远远的离开这里!
那个人,他(她)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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