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顺滑的青丝披散在女子雪白的肩背上,极美的画面,落在扶苍眼中却连丝毫涟漪都未生出。
他迟疑着伸手,小心地把青凰的发丝拨开到肩侧,见青凰没有因为这样“冒犯”的举止而动怒,才缓缓给她捏起肩膀。
“谁给你下的毒?”楚青凰嗓音清冷,自带威压。
扶苍却习惯了这种类似于质问的语气,反倒能从容地回答:“凤瑾之。”
虽然这个答案不一定能让她相信,但扶苍并未打算撒谎。
“凤瑾之?”楚青凰冷冷开口,“连这点伎俩都不能识破,反而中了暗算,本宫该说你的防备心退化了,还是该把你送回暗阁重新训练?”
最后一个字落音,扶苍已经在水中跪了下来:“属下死罪。”
浴池的水不深,即便是跪在池底,水位也才堪堪到扶微颈部以下,所以并不会被水淹到。
“解释。”
扶苍垂目盯着水面上的波纹,回道:“凤瑾之给属下的酒,是殿下所赐。”
“酒里下了药?”
“是。”
“你明知有药,却还是喝了?”
扶苍默了一瞬:“是。”
楚青凰了然。
凤瑾之是原主最宠的一个人,宠到这公主府上下都得听他的。
而扶苍是原主最厌恶的人,厌恶到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用任何一种手段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所以既然是殿下赐的酒,他必须得喝。
明知有毒,也非喝不可。
喝完加了料的酒,凤瑾之只需再传楚青凰命令,告诉扶苍去殿内服侍公主殿下,后面的一切自然发生得顺理成章。
凤瑾之算准时机带人闯进去,看到扶苍冒犯公主的一幕,理所当然就是问罪。
而他们都清楚,楚青凰就算明知扶苍是遭人算计的,也不会觉得他无辜,反而会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收拾他一顿。
……真是悲惨透顶。
楚青凰回想了一下。
貌似就是这个时候,在发生了被“捉奸”一幕之后,原主把扶苍狠狠地整治了一顿,以至于他筋骨和肺腑都伤得厉害,摧毁了底子,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到夜间就能看到这个强悍骄傲的影者独自隐身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身体疼得蜷缩成一团,像是陷入绝境濒临死亡的小兽。
然而即便是那样,也从未听他喊过一句疼,所有的声音都被倔强地压在喉咙里。
影者身份特殊,纵然本事多强悍,也从来不会有人在乎他的生死,更无人心疼他的遭遇,所有的苦痛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一天天艰难地熬下去,直到彻底解脱。
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一缕旁观的魂魄,她觉得这个人太可惜了,活着遭尽了罪,还不如不来这世间走一趟。
而始作俑者凤瑾之,反而得了莫大的好处——原主觉得他受了委屈,除了让他执掌公主府大权之外,还答应了他许多无理的要求。
楚青凰收回思绪。
她原就淡漠寡言,此时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西齐暗阁里出来的影者,本事较为厉害的,以后其实有很大的机会建功立业,领武将兵权。
因为有着自小刻入骨血里的忠诚,就算掌大权也不担心叛主。
但强悍无敌的扶苍偏偏遇上了楚青凰,这是他的不幸,楚青凰带给他的一切,只有惨烈两个字可以形容。
在她看来,楚青凰这个人其实蠢得无可救药,她的武功有多厉害,她的人就有多蠢,出身尊贵,有着超乎寻常的练武天赋,身边又有一个同样强悍的影者,但凡她稍微不那么蠢,不那么花痴残暴,这辈子都可以活得无限风光。
天生拥有这么过人的条件和天赋,最后却硬生生被自己作死了,也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愚蠢。
“即日开始,好好记住你的身份。”楚青凰开口,嗓音冷如寒霜,“你是本宫的影者,只服从本宫一人。这护国公主府上下乃至整个西齐皇族,除了本宫之外,没有谁可以使唤你。”
扶苍垂眸:“是。”
楚青凰阖上眸子,“继续。”
“是。”扶苍站起身,安静而温顺地给她按摩着肩颈。
殿内许久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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