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了。”
“四点可以吃了。”
“行。你快点啊,肚子都饿了。”
张文雅笑笑:这就是她的好哥哥,从来都不会问一声“你忙得过来吗?”。
五个家庭,九个父母,没人问过她能不能忙得过来,她一早七点就来了,一直忙到现在。中间累得想坐下来休息休息,就被母亲臭骂了一顿,说她偷懒,好吃懒做,以后没人要。
最可怕的是,另外八个长辈没有一个人劝母亲不要骂她。
这到底是什么亲戚?
红烧排骨做好了。
拿出两只平口碟,摘了几根香菜茎叶摆在碟底,然后用筷子将排骨一块一块摆放整齐,浇上刚做的勾芡,香气扑鼻。
她很自得,她做菜的手艺一点也没有变,甚至更好了。
但——
张文雅将两碟红烧排骨放在橱柜里。
随后,取下围裙随手扔在垃圾桶里。
正要走出厨房,想了想,走回来,打开山西老陈醋,将一整瓶醋倒在那些配好的菜碟上。
叫你们吃!
张文雅穿过客厅,客厅里现在摆好了两张餐桌,一大一小。
她还记得,这一年她做完年饭后,哪边都没有她的座位,她只好搬了一张小马扎坐在厨房里吃了年饭。
她当然问过母亲,我是你亲生的孩子吗?
换来的是暴风骤雨般的咒骂和辱骂。
张文雅再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小姨夫和小舅坐在大餐桌上吹牛、嗑瓜子,两个人都只瞥了她一眼。
她笑笑,“小姨夫,小舅,我下去买酱油,马上上来。”
小舅点点头,“快去快回。”
她从门边找到自己的毛线围巾和毛线手套,开门出去。
大年三十,公交车还在运行,直到上了回家的那趟116公交车,张文雅才觉得心跳得厉害。
哈哈,我超厉害的!
那种兴奋之情、即将海阔天空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不过,不能高兴的太早,要等她回了家才行。
大年三十,该出门的上午就出门了,现在车里的乘客不多。
张文雅在心里盘算着回家后该做什么。仔细规划时间是她的特长,要在指定时间内做完一整桌菜,没有一点时间统筹经验可不行。
下了公交车,快步飞奔回家。
打开门,开灯,找到母亲放重要文件的床头柜,可恶,锁起来了。找了一通,在电视机柜里找到了用一根小钉子挂着的备用钥匙。
床头柜抽屉里有户口本、一家三口的身份证,还有——钱。
张文雅紧张的喘着粗气,胆战心惊的向身后看了看——没有人,全是自己吓唬自己。
她是个诚实的孩子,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母亲严厉教育她,不允许她撒谎、偷东西,教育她要诚实,但对张文彬并没有这么严格的要求。
此时一想,她感到自己确实不是那个被爱着的孩子,因此对她将要做的事情全然没有心理负担。
母亲是出纳员,习惯用信封装钱,张文雅没敢数有多少钱,摸了摸,挺厚,拿走。
身份证,拿走。
户口本,扔在床底下。
翻出一只行李袋,有条不紊的装了两套衣裤、几件内衣。
不多,用不着带太多,有钱在哪里都能买得到衣服。
想了想,又把衣服全放回去,行李袋也放回去。
她决定什么都不带走。
她要彻底跟以前告别。
直到坐上大年三十开往上海的列车,张文雅才算放松了。
再也不见,带给我痛苦半生的人。
再也不见,我不堪回首的“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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