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薨逝了。
临行之前,告诉皇帝,不要因为自己的丧事而耽搁了孩子们的喜事,赶在出殡之前赶紧把事情办了,别生生把孩子们的年岁给耽搁了。
皇帝含着泪答应了。
大婚前夕,徐倩茂被魏国公叫了过去。
唐氏神色凝重,徐柳吟哭哭啼啼的坐在一边。
魏国公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语气歉疚:“倩茂,你妹妹她……有身孕了,是六皇子的骨肉。”
徐倩茂:“……”
6啊老妹!
你是有点子反封建主义在身上的!
简单概述一下,就是孤男寡女,**,继而擦枪走火,搞出人命。
徐倩茂回过神来,火速占据了道德高地,捂住嘴眼含泪珠,难以置信的看着徐柳吟:“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是乡下长大的野丫头,不懂规矩,妹妹你怎么也……”
她直接上去给了这个小白莲花俩嘴巴子:“你把我们徐家的名声放在哪里,又把娘的名誉放在哪里?我今天就替二老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徐倩茂的嘴巴子可比唐氏的惺惺作态来的真实多了。
徐柳吟结结实实的挨了两下,马上就软倒在地了,嘴边出血,脑海里嗡嗡的响,整个人都懵了。
魏国公听见那响亮的两声,都不由得打个哆嗦,唐氏更是坐不住了,马上就要说话。
徐倩茂看都没看她,只是一撸袖子,满脸忧色的问:“爹,现在怎么办啊?未来的七皇子妃有了身孕——这可是欺君之罪,一个不好,全家人都要掉脑袋的!”
唐氏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魏国公满脸踌躇,许久之后,终于试探着开了口:“我跟你娘商量着,不然就将错就错……”
他磕磕绊绊的将替嫁的主意说了出来。
徐倩茂反手给了唐氏俩嘴巴子,眼含热泪,继续占据道德高地:“这样的主意,肯定是你出的,我爹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好啊,你们母女俩联起手来,小的不知廉耻去勾引我的未婚夫,还珠胎暗结,大的就恬不知耻,撺掇着我爹来换我的婚事——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徐倩茂越说越生气,马上就要夺门而出:“你们是看着皇后娘娘去了,没人能给我主持公道是不是?我还真就不信了,这天下难道没有公理二字不成?我偏要叫满京城的人都来评评理——”
徐柳吟伏在地上,只敢哭泣。
唐氏更是一声都不敢出了。
魏国公面有愧色,左右为难,最后甚至于躬下身去,乞求女儿将这事儿掀过去:“倩茂,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现下这个样子……”
徐倩茂冷笑:“难道我天生就该当王八,就该让人踩在脚底下吗?!”
魏国公踯躅许久,终于好声好气的劝道:“爹知道这事儿委屈了你,当然应该有所补偿,你的嫁妆,公中再给你添一倍,爹额外再给你十万两银子的体己钱……”
十万两银子!
公府世子办一场婚事,两万两银子满打满算也够了!
唐氏听得心如刀割——这都是公中出的,分的是徐家的家财,都是生生从她儿子身上割下来的肉啊。
她不舍极了,颤声道:“老爷……”
徐倩茂瞥了继母一眼,满不在乎的擦了擦脸:“为夫人方才那声‘老爷’,得再加五万两才行!”
魏国公噎了一下,瞪一眼唐氏,回答她说:“好!”
徐倩茂又红了眼眶,放软了身段,哽咽着说:“爹,你别觉得我心狠,是全天下都没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好端端的抢了我的夫婿,如今倒显得我是恶人似的。”
魏国公心下歉疚,叹一口气:“是我们对不住你……”
徐倩茂旋即道:“那咱们就得白纸黑字的写下来,看夫人这会儿心疼的样子,来日后悔了,又将罪责推到我身上,我可怎么办?”
魏国公迟疑了。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再将其落到纸上——
徐倩茂苦笑一声:“爹,你还指望这事儿能瞒过人去吗?难道满京城的人不知道皇后娘娘将我许给六皇子殿下,又不知道我是何容貌?迟早都要见人,泄露出去也是早晚的事。”
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说来说去,还是为着自家的冤孽!
魏国公深叹口气,让徐柳吟自己写了今日之事出来,自己和唐氏先后按了手印,算是给长女一个交待。
徐倩茂抽着鼻子将其收到袖子里,出门之前还不忘说一句:“对了爹,有些事儿您可得早做打算啊。”
“皇后娘娘虽说督促着皇子们成婚,不必耽于孝期,可没说让儿媳妇孝期怀孕生子,这要是嫁过去没多久肚子就大了,那可真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她回过身去,意味深长道:“夫人是妹妹的亲娘,怕会心软,舍不得,但您是一家之主,应该知道孰轻孰重,该把这事儿处理干净的,是不是?”
出了门,徐倩茂的侍女春杏便忍不住啐了一口:“真不要脸,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徐倩茂反倒神色淡淡,浑然不见先前的激愤:“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春杏听得一怔:“姑娘的意思是?”
徐倩茂道:“谁知道她是真怀孕,还是以此为由逼迫我爹同意换亲呢。”
春杏停下脚步,急忙道:“姑娘,这要是假的,那咱们——”
岂不是白白让了婚事出去?
徐倩茂连个磕巴都没打,扯住她的衣袖,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这要是假的,也不必回头。”
她说:“是真是假重要吗?难道你以为只凭唐氏母子,就敢提换亲一事?没有六皇子配合,这事儿是如何也成不了的。”
“一个在母亲重病期间与未来弟妹苟且的男人,怎么可以托付终身,徐柳吟喜欢捡破烂,我可不喜欢!”
春杏迷惘了:“那您还让国公想办法处置掉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又要了文书作证……”
徐倩茂毫不犹豫道:“他们不怕死,我怕啊!换亲啊——寻常人家搞出这种事情来,两家都是要决裂的,更何况他们换的是皇家的亲?!”
“这事儿一旦抖出去真是要掉脑袋的,他们惹出来的事儿,凭什么带着我一起死?!”
徐倩茂当然可以把唐氏可能与徐柳吟联手做局,用假孕来迫使魏国公同意换亲的事情抖出来,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万一徐柳吟真就是怀孕了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她没怀孕,就是在以假孕为手段胁迫魏国公同意换亲一事,徐倩茂当众将其揭破,难道就会有什么好结果?
只会让与徐柳吟狼狈为奸的六皇子提前下场,彻底将脸撕破。
到那时候,倘若徐倩茂要继续闹下去,则必要惊动皇帝——皇帝会怎么想?
徐倩茂没见过皇帝,但是与皇后却极为相熟,通过在皇后身边的观察,她简单的勾勒出了一个形象。
行事酷烈,不耐烦处置妇人之事,又看重旧情,后宫诸事,悉数委于皇后之手。
这样一位君主,是不会有兴趣坐下来,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听后宅妇人哭哭啼啼,咿咿呀呀说勾心斗角的。
他只会一刀切——你们徐家没把女儿教好,看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婚事就此作罢,都给老子滚,以后别出现在朕面前!
搞不好还要剁几个人泄愤。
皇帝日理万机,才没工夫管徐家的大女儿是不是受了委屈,小女儿又是不是跟他儿子两情相悦呢!
徐倩茂把事情闹大,只会造成涉事人员的无差别伤害,讨不到她想要的公道。
而倘若不想把事情闹大——又何必自己把徐柳吟可能假孕的事情揭破,亲自去冲锋陷阵?
六皇子与徐柳吟勾勾搭搭,那就让他们凑成堆儿去,她才不去掺和。
七皇子再如何拉胯,起码也没做出婚前跟弟妹通奸的事情来。
单说这一点,就比六皇子强。
至于文书和临别前的那句话,就是另有安排了。
她不在乎徐柳吟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但是魏国公府一定要有请大夫来看妇人病这个行动才行。
接连几个晚上,徐倩茂都在祭奠皇后的私庙中待到很晚,如此反常的行径,难免引起了皇太子妃的注意。
悄悄告诉丈夫,后者也是叹息一声:“说起来,母后还在的时候,是很喜欢徐家姑娘的……”
又说妻子:“得了空也去陪陪她,以后你们俩可是正经的妯娌。”
太子妃轻声应下了。
再到某一个晚上,红着眼睛、神色憔悴的徐倩茂便遇到了皇太子妃。
后者自然要追问她为何如此情状,你来我往的推拉几次,徐倩茂便流着眼泪把徐柳吟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皇太子妃大惊失色:“怎么会……”
徐倩茂跪地不起:“嫂嫂,我将此事告知与你,一是觉得此事早晚都瞒不住,二来,也是存了私心的,婚嫁之日,怕还要嫂嫂和长兄代为周全。”
“皇后娘娘辞世前,最挂心的就是六殿下,他又是太子殿下的胞弟,此事一旦处置不好,既会伤了皇后娘娘的心,也折损了太子殿下的体面啊……”
皇太子妃余惊未散,嘴唇张合数下,才“唉”了一声出来:“这个老六,真是糊涂啊!”
又赶忙将徐倩茂搀扶起来,感同身受的红了眼圈儿:“徐妹妹,只是苦了你。”
皇太子妃握住徐倩茂的手,安抚的捏了一捏,说:“你放心,事情到了我这儿,便同你没什么干系了,此事我自然会与殿下言说处置的。”
徐倩茂动容不已:“您这叫我说什么才好……”
“快别这么说了,”皇太子妃都替小叔子觉得羞臊:“我只觉得没脸见你!”
待到同徐倩茂分开,又觉得此事过于离奇,虽然有魏国公和唐氏按了手印的文书在手,却也不好只听信一面之词,便传了心腹过来,低声吩咐:“去魏国公府打听打听,看他们府上这几日请过大夫没有?不是太医,而是民间的大夫。”
若徐二小姐果真与六皇子珠胎暗结,怕是如何也不敢找太医诊脉的。
心腹匆忙去了,当日晚上便回来了:“前几日,魏国公府请了个看妇人病的大夫,现下已悄悄的锁拿了来。”
皇太子妃冷然道:“去审,问他进府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见了什么人!”
经了这么一回,这事儿就彻底包不住了。
徐倩茂先前猜错了,徐柳吟是真的有身孕了。
她太想绑住六皇子了,所以不敢兵行险着假孕。
因为太想得到这桩富贵,所以她不愿意承担丝毫的风险。
所以她宁肯选择另一个风险。
那大夫将魏国公府的管事请了他去,让他给府上的一个姨娘诊脉,他诊脉之后道是怀孕了,对方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这大夫见惯了各家阴私,见状倒也不觉得奇怪,后院里女人本来就多,家里男主人顾及不上,生出什么事端来,也不罕见。
继而管事让他开了一剂落胎药,又厚厚的封了银子,便将他送走了。
他原是做惯了这种事的人,知道嘴巴应该闭的严严实实,可这回抓他的不是普通人,他怎么敢不招?
皇太子妃得了供状,就知道徐倩茂所言为真,又为这命途多舛的女孩儿叹一口气,悄悄去寻丈夫,将此事告知于他。
皇太子闻讯勃然大怒:“这个该死的畜生,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婚前与弟妹苟且,勾搭成奸,且还是在母亲卧病的时候——
皇太子妃劝他:“难道还能杀了他吗?且徐姑娘顾虑的也有道理,真的闹将出来,损害的是母亲的声名,折损的也是东宫的颜面啊。”
皇太子一拳击在案上,牙根紧咬,久久无言。
半晌过去,却是得出了与妻子一般的结论:“只是可惜了徐大姑娘。”
母亲的眼光是好的,给弟弟挑选了这样得力的妻室,偏那畜生不知道珍惜,非要去找个烂的!
皇太子妃执起团扇,替丈夫打了几下,又说:“这事儿是魏国公对不住徐大姑娘,咱们又岂不是如此?只可怜了那女孩儿,平白受了这么大的屈辱,还要为那两个混账的缘故,跟着担惊受怕……”
担惊受怕,担的是什么惊,受的又是什么怕?
皇太子是玲珑心肝,闻言也是会意:“爹的脾气,我也知道。”
思忖片刻之后,终是起身到书案前,亲自提笔书信一封,解释此事:“老六混账,魏国公糊涂,却是与徐大姑娘无尤,我素日里事多,怕无暇看顾,你替我将这封书信转交给她,哪一日爹知道了要发癫,叫她呈上,必然可保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