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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read2();/script“什么?罗刹国皇族?”
康熙听到这话,不由瞪大了细长的丹凤眼震惊不已地看着福全。
不仅他惊讶,坐在他对面的行痴老和尚,与康熙长得极其相似的丹凤眼中也清楚地浮现一抹惊愕,与此同时他心头上也快速滑过几个问题。
罗刹国远在寒冷的北边,与大清中间门隔着整个漠北和漠南蒙古,而五台山却坐落在山西省,罗刹国的皇族为何会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这些人究竟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他的皇帝儿子来的?
福全瞅着自己一番话就将刚刚父子三人一块用早膳的温馨气氛给破坏殆尽了,自己三弟和汗阿玛还都一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得攥了攥放在桌面上的拳头,略微带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头上的暖帽补充道:
“皇上,那少年具体和沙皇有什么关系,奴才眼下还没能搞清楚,不过他那脖子上戴着的信物,的确像是皇族的东西,而且那少年个子高大,长相俊美,看着像是个有来头的。”
“他不会说满语,汉语也说得十分蹩脚,奴才就分开审问了保护他的大人,从那些会讲汉语的毛子们口中听说,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罗刹商人,日常就是边卖货边游历大清的河山,只是前段时间门凑巧行到这五台山附近了,知道这里是佛家圣地,所以才会好奇上来观赏一番,可奴才觉得这一群人身上贵气很盛,实在不像是一般人。
“奴才不会说罗刹语,同行的侍卫们也没有会说罗刹语的,故而才会连夜上山来寻您的,看看这该如何办。”
康熙听完福全的话,搭在圈椅扶手上的右手下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敛眉沉思着。
早在康熙九年,他刚刚绊倒鳌拜亲政的第二年,罗刹国第一次派使臣到紫禁城里拜见他,可那些人言行举止间门颇为不礼貌,自己那时十七岁,不会说罗刹语,又顾及着南边的三藩和蒙古人,才强忍住那些毛子们的倨傲,转而开始苦学罗刹语,如今倒还真是派的上用场了啊。
他用手指敲打着木扶手,思索着开口道:
“汗阿玛,二哥,朕很确定今年没有收到俄国使臣要来大清的消息,倘若这少年真得是罗刹皇族,朕估计他八成是随着商队偷渡到大清的。”
“那这岂不是说明罗刹国皇族内近些年发生我们不知道的大动乱了?”
福全不禁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屁股,看着康熙喃喃道。
坐在兄弟俩对面的行痴老和尚,将俩儿子说得话串起来听,端起桌子上的清粥自顾自地低头喝着。
罗刹国的人大多都是长着大胡子的大个子,眼下漠南蒙古虽已经完全内附大清了,可它北边与罗刹国接壤的漠北蒙古,自他汗阿玛皇太极驾崩后,从他当政的时候就开始对罗刹和大清的态度都有些暧昧了,罔顾他汗阿玛当时定下来每年都要向大清进奉“白驼一白马八”的“九白之贡”条例不说,还像是一根风中吹拂的墙头草般,哪边强势往哪边倒。
可他年轻时力不从心,再加上大清刚入关不久,民心动荡,忙着安内,一直没能腾出手去收拾漠北那边的烂摊子,如今倒和三藩、宝岛一样全留给他儿子玄烨来管理了,念及这些,行痴就在心中叹了口气,觉得年轻时候的自己委实有些太不是东西了!
康熙不知道他汗阿玛正在心中唾弃青年摆烂的他,此时他正在脑海中疯狂进行着头脑风暴,眼中也精光闪烁,思考着倘若他二哥运气爆棚这次逮到的少年是沙皇的亲生儿子,他能用这少年达成什么样的政治目的,又能如何借机从北面的沙俄身上重重咬下来一大块。
自他八岁登基以来,漠西蒙古准格尔的可汗噶尔丹就一直野心勃勃想要东侵,漠北那边也没有真心归附于他,他不仅要防备着漠西和漠北联合起来,在他眼皮子底下倾吞掉漠南,也始终忧心着哪天漠北蒙古会倒向罗刹,因此这些年一直对漠北的三大部落延续着祖辈定下来的盟旗制度,不断使其分化再分化,内斗不止,顾不上旁的。
可近些年来罗刹国频频袭击盛京黑龙江、松花江流域的兵防和老百姓,屡次警告都没有效果。
他曾亲自给沙皇写过信,让他将早年叛变到罗刹国的达斡尔酋长根特木耳本等人引渡回大清,并且停止让兵将骚扰两国边境,可罗刹沙皇一直都不曾给他回信,之前康熙还一直觉得这沙皇未免太过傲慢了些,如今这疑似沙皇亲人的罗刹少年突然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使得康熙不禁从脑子中浮现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罗刹国现在究竟还有没有沙皇了?亦或者是他们的沙皇到底还活没活着?
饭桌上的三个人各想各的,一时之间门禅房静的落针可闻,几乎只能听到几人浅浅的呼吸声以及室外呼啸的北风声。
站在竹屏风旁充当聊天背景板的梁九功看着桌前的父子仨齐齐静默不出声,不禁抬头往北墙边的玻璃窗上瞅了一眼,看到外面天色不知不觉间门竟然已经大亮了,可蒙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可见度却很低,他眯着眼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外面似乎是正在飘雪。
山间门飘雪对于他们这一行人来说,可真不算一件可以赏雪的好事情啊,梁九功不由轻咳了两声,微微低头俯身轻声道:
“皇上,天亮了,外面开始下雪了。”
听到梁九功的声音,父子三人才回过神来,动作一致地扭头往北墙窗户上瞅,果真看见又细又密的雪正悠悠地从屋檐下飘下来。
同样做过大清皇上,知晓这罗刹一行人重要程度的行痴轻甩了两下挂在右手上的佛串,从椅子上站起身,对着康熙和福全笑道:
“这山里的大雪有时一下就连着下好几天,若是碰上大雪封山的场面兴许会误了皇上的事情,皇上带着家眷们不辞辛苦跑来五台山为大清祈福的诚意,想必佛祖已经收到了,老衲在此就不多留皇上和王爷了,皇上还是尽快整理行装,带着家人们早早下山回驿站里吧。”
看到自己汗阿玛起身了,康熙兄弟俩也不敢再坐了,忙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听懂行痴话中深意的康熙,不禁双手合十冲着行痴打了个佛号,随后诚恳又含有少许眷恋地望着老和尚,温声询问道:
“汗阿玛,玄烨此行离去,不知何时会再腾出空赶到这儿来,您可有什么话需要交代给玄烨的?亦或者是有什么东西需要玄烨给捎带的?”
福全跟着康熙对行痴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后,心中也五味杂陈的厉害,颇有些复杂难言,他怎么都没想从知道自己汗阿玛还活着到告别自己汗阿玛,只用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可他毕竟也步入而立之年,为人夫、为人父了,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知道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早些搞清楚那驿站里罗刹少年的身份,以后有机会的话,他还是可以来五台山的。
站在椅子旁的行痴老和尚眼中含笑地仔细打量了兄弟俩一会儿,才低头接下缠在右手上的两串佛珠手串,在康熙满眼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递给了他,笑着解释道:
“老衲昨个儿听皇上说,那双胞胎下个月中旬就要抓周了,这是老衲盘了二十多年的手串就当成给他俩抓周的礼物吧。”
“汗阿玛,这使不得。”
康熙听到手心里这俩檀木手串竟然是自己汗阿玛用了小半辈子之物,忙将其往回塞,摇头推拒道。
用了二十多年的东西,早就成自己身体一部分了,冷不丁的突然送人了,这多不习惯呀!
行痴笑着将康熙的手推回去,开口补充道:
“皇上,这小哥俩也是皇室里难得有佛缘慧根儿的人,老衲这手串除了他们俩想来也找不到其他有缘人了。”
第三次听到一双小儿子有佛缘的话,康熙不由有些木了。
他是真得不能再接受要出家当和尚的儿子了,低头看着这俩被盘的油光水亮的檀木手串,思忖着,这俩小东西也整天跟着他汗阿玛念经,想来也是沾了点儿佛性的,佛家的东西向来都有福泽,这就全当是自己汗阿玛给他小孙子们的见面礼吧。
这样一想,康熙心里好受多了,也不再推辞直接将俩手串给揣到了怀里。
行痴看见康熙收下东西后,才又慢慢转身重新走到那北墙边的半身柜子前,打开柜门弯腰从中取出来了一个刻着雕花的木匣子,捧着木匣子返回来,双手递给康熙笑着说道:
“这木匣子里装了几本老衲给太皇太后抄写的佛经,还请皇上代为转交,往事不说,老衲是衷心希望她老人家可以身体健康,诸事顺遂的安享晚年的。”
听到这话,兄弟俩的眼睛“唰”的一下子全亮了,他们俩可以说幼年时都是靠着自己皇玛嬷庇护着才能好好长大的,对太皇太后的感情向来深厚,如今若是自己皇玛嬷能够看见他们汗阿玛给她亲手抄写的佛经,纵使母子俩不见面,可想来太皇太后心里肯定还是高兴的。
站在屏风处的梁九功也忙极有眼色地走上前,笑得一脸和煦恭恭敬敬地从行痴老和尚手里将木匣子双手接过,捧在手里。
“时候不早了,老衲这就送皇上和王爷离寺吧。”
行痴将木匣子递给梁九功后,就伸出右手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兄弟俩也忙点了点头跟上自己汗阿玛的步子。
待四个人匆匆走出禅房门,站在外面铺着青石的寺间门小道上时,才发现头顶上的天色十分阴沉,略微带些黄色。
飘扬的雪花也下得密呢,不远处红彤彤的柿子树上已经挂上了白皑皑的雪,银杏树上的黄叶也被寒风给吹得四处乱飞,随后又一片一片地尽数被雪花给压在地上,飞不起来了。
康熙和福全头上都戴得有厚实的暖帽,雪花散落在他们帽子上,极快地融花在毛毛里面。
康熙看着雪花直接落在他汗阿玛点着戒疤的光脑袋上,披在他身上的红色袈裟在白雪的点缀下,倒显得愈发红了。
刚才在禅房时他还不觉得,眼瞅着厢房近在咫尺,康熙心中离别的感觉倒像是一颗沉甸甸的石头一样压在心坎上。
他和自己兄弟们不一样,他的政务繁忙,再加上帝王出行一次里里外外的准备,各种不便利,如今他汗阿玛也是上了岁数之人,这五台山里又不像紫禁城一样,有医术精湛的太医和各种上好药材随时备着,以防哪个金贵主子身体不适,可以及时看诊。
极有可能他们父子二人这次见面后,就再也没机会相见了,一想到这些,康熙的喉咙就有些发紧,忍不住攥紧身侧的大手,又侧身对着行痴小声询问道:
“汗阿玛,您真得没有什么话要嘱托给玄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