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他能感受到玉明熙对他的关心照顾,也同样察觉到她想要带他来到京城的热切。
就像是为了完成任务,把他带到这里,就是她的目的。
回到郡主府中,玉明熙让人给他安排住处,添置衣物,又特意请了宫中御医来为裴英诊脉,开了许多调养身体的方子。
明熙郡主回府,身边带着一个陌生少年,又为他多费心思,必然惹得外人注意。
御医诊脉开了方子之后,提着药箱走到院外,小声问小燕:“不知道屋里那孩子是什么身份,郡主怎会带一个陌生人进府?”
并非是他们多嘴多舌,而是御医出诊需要记录在案,他们总得知道自己所看的病人是何身份,回宫也好答复。
小燕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从院外走来的玉明熙大方道:“他是我远亲家的表弟,无依无靠,便让我领了来。”
御医恍然大悟,“原来是表公子,失敬失敬。”
玉明熙追问:“太医不必多礼,不知这孩子除了体弱之外还有什么病症。”
回程三个月,她发觉裴英有失眠多梦的症状,还常常冒冷汗,路上也请大夫替他诊过,却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病。
御医回答:“表公子体弱气虚,是常年营养不良、担惊受怕的缘故,按照我开的药膳吃上半年就可改善。他身上有些经年旧伤,好在表公子年纪小,坚持抹药,几年后便能消去疤痕。”
“多谢太医。”玉明熙躬身行礼,亲自送御医出府。
送走了御医,玉明熙整理衣装进宫去面圣,说的都是些客套话,因着外头还有大臣等着同皇上谈论国事,她也不好为私事而浪费陛下的时间,便退了出来。
她没有告知陛下有关裴英的事,现在还不到时机。
一来是裴英身体欠佳,而且他已经十二岁却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这样的他就是恢复了皇子的身份,也斗不过李禄。二来是她的私心,与裴英相处了几个月,他虽然愿意亲近她了,但心里仿佛藏着秘密……
当年他为何会遗落民间,他的母亲是陛下心里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为何会死得无声无息。
在没有弄清楚这些事之前,玉明熙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做事不考虑后果,她已经吃过一次亏,这一次说什么都要有完全的把握后,才能动裴英这张底牌。
入夜,玉明熙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新衣服早早的就钻进被窝里躺着。
小燕在房中为她熨烫明日要穿的衣服,手上忙着,还能顺便陪她聊天解闷。
玉明熙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管家怎么让裴英住清竹轩,那个院子有些偏吧。”
她让管家给裴英安排住所,从宫里回来后才知道他住的那么偏,但天色已晚,院子也都收拾好了,这才没问责管家,先让裴英住一晚,明天再亲自为他挑一间院子。
小燕解释说:“他一个男子当然不能住的跟您近了,管家给他安排偏些的院子,方便他静养,也是为郡主您的名声着想。”
“我都说了他是我的表弟,而且他这个年纪,外头人能非议什么。”
“他才不是您的表弟,这不过是您想要把他留在身边才造的身份。”小燕嘟起嘴来,话里话外都是醋意。
玉明熙躺在床上看着小燕的身影,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小燕比她小一岁,却事事为她着想,替她出头,帮她说话,明明比她年纪还小,却总爱替她操心。
玉明熙缓缓道:“他是我恩人的孩子,孤苦伶仃,我怎能忍心看他流落在外。”
“说的也是……”
小燕对玉明熙说的话向来没有分辨力,看她是报恩心切又是心善之举,也就不那么醋了,尽管她不知道郡主口中的恩人到底是谁,但既然是郡主说的话,自然是没错。
夜色渐深,小燕叠好衣服回房休息。
玉明熙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却睡不着:裴英有没有吃药,他夜里总做噩梦,一个人住在那院子里,万一被噩梦吓哭了怎么办?
翻来覆去,脑袋里止不住的担心。思前想后,起身来披了外衣穿上鞋,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初秋时节,夜里的虫鸣和鸟叫都少了许多,漆黑的夜空中流淌着亮闪闪的银河,洒下星光点点,照亮了偏僻的庭院。
翠竹环绕的庭院里寂静无声,房中没有点蜡烛,床上坐着一个人影定定的出神,难以入睡。
他又做噩梦了。
独自一人身处陌生的环境,裴英没有安全感,坐在床上如坐针毡。
这里的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无论是管家丫鬟还是为他看病的御医,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些疑惑和不悦,好像玉明熙带他回来是一件错事。
少年的心思敏感多疑,对别人散发的恶意耿耿于怀。
他好怕,好难受。
仿佛身处漆黑的牢笼,没有人听得到他,没有在意他,放他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忽然,外头传来两声敲门声,裴英立马警惕起来,是有人要来杀他?还是要趁着天黑把他赶走?
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少年躲在床上战战兢兢,紧接着就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压低了声音问,“裴英,你睡下了吗?”
没有听到回答,玉明熙心想他应该是睡熟了,便没有逗留,轻手轻脚的离开。
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身后的房门打开,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来到她身后,少年的手臂搂在她腰上,软乎乎的小脸贴在她后背上,带着哭腔说:“别走,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