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云天之上的灵剑听到召唤,立刻飞到了白茶手中。
原以为被强制召回入坤会闹脾气,不想它非但没有挣脱,还高兴的用剑柄蹭着她的掌心。
白茶被它这举动给逗笑了,刚伸手摸了摸它,“嗖”的一声,天斩还没被召唤便骤然落下,悬停在了她的面前。
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眼前只是一把剑,可白茶总觉得有一种偷情被抓包的心虚感。
她尴尬地收回放在入坤剑身上的手,入坤见她要离开,连忙凑近用剑神贴了下她的面颊。
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天斩面前,弯了弯剑刃,骄傲挺胸。
天斩恼羞成怒,想要给对方一剑的时候。
白茶觉察到了它的意图,连忙伸手把它给捞在了怀里。
“别生气别生气,妈妈抱,妈妈亲。大宝二宝都是妈妈的心头好。”
天斩剑身一僵,象征性挣扎了下,然后似认命般将剑柄靠在了白茶胸口。
等这么安抚了一通下来,白茶累的够呛。
这哪里的剑,简直就是祖宗。
之前她见宗门的师兄师姐说剑要买精油养护,不然就它们会不愿意出鞘。
还有,说什么要是别的灵剑有剑穗玉坠子什么的,他们的剑也要有,不然也会闹脾气。
当时白茶只觉得这只是他们溺爱命剑,为了合理化花钱,降低负罪感找的借口,毕竟剑又不会说话,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们怎么会知道?
如今白茶有了剑,她才明白剑与剑主心意相通,根本不用言语也能交流。
就像刚才,入坤跑过去明明只是挺了下剑身,白茶脑子里立刻翻译出了它们的对话。
[她只叫了我,她一点都不在乎你,你赶紧卷铺盖滚回剑冢哪凉快哪待着吧。]
此话一出,天斩不生气才怪。
感觉到怀中剑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之后,白茶松了口气,在准备将剑放下的时候,天斩却依旧靠在她身上不动弹。
在她以为对方要粘在她身上的时候,它克制着离开了她身边,乖乖回到了池边。
[看来它挺喜欢你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识海传来,不是别人,正是沈天昭。
白茶吓了一跳,下意识把头埋进了池子里,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在来灵山的路上谢九思就与她说过,剑碑一道,玄灵子那里一道,加上天斩身上一道,一共三道。
七魂回了三魄,意味着沈天昭的意识回归了一半。
如果不出意外这几日就能以灵体的形式短暂出现。
然而白茶没想到来得这般快。
“师尊?你,你,你没看到什么吧?”
[……在这样喜大普奔,师徒相见的日子里你第一句话问这个会不会太煞风景了点儿?]
沈天昭噎住了,没忍住吐槽了这么一句。
[你放心,我现在并非灵体状态,只是意识形态而已,什么也没看见。]
白茶听后这才将头从池水里冒出来,脸不知是被水汽蒸的,还是因为刚才羞恼的。
“就算看不到你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呀……”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的意识断断续续的并不清明。况且你刚才抱着的那把剑是我骨血铸成,它情绪波动太大的话也会影响到我。]
一般来说剑与剑主才会互相通感,沈天昭和天斩已经解了契,然而因为天斩是由他锻造的,所以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些感应。
[不说这个了,虽然我也挺想和你多聊聊,但是我的意识只能维持一柱香的时间。与其闲聊,给你答疑解惑更有意义。]
[问吧。]
“问?问什么?”
白茶有些懵,是问修行上的事情吗,可是她最近除了取剑也没做什么修行。
不仅如此她最近还突破了,更没有什么瓶颈。
“师尊,我除了倒霉一点之外修行之上好像没什么别的大问题。”
[……那修行之外的呢?]
正在白茶绞尽脑汁想不出要问什么的时候,余光一瞥,对上了一旁直勾勾盯着她的入坤。
她心下一动。
“啊,还真有一个。”
“师尊,你知道入坤的来历吗?”
从之前白茶就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入坤是和天斩不相上下的神兵,偏她取出它的时候无论是御飞流还是风停云,都对这把剑没什么印象。
[你问这个倒是舍近求远了。]
“什么意思?”
[这剑曾是谢九思母亲的命剑,你与其浪费这么宝贵的答疑解惑时间,倒不如去问他。]
白茶惊愕地睁大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如果只是旁人的事情还好,可这毕竟涉及了青年的身世隐私。要是谢九思想要告诉她早在看到入坤的时候就说了,他不说则代表他不想提。
“还是算了,既然师兄不愿说我也不问了。”
[你想多了,那小子不在乎这些,你若问了他自会告诉你。再说了如今你是入坤的剑主,自是有权利知道它的来历的。]
剑的来历对旁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八卦,听听便完事,然而对剑主来说却极为重要。
剑与剑主互通五感,剑的戾气,所经历的一切一个不慎就会以梦魇的形式影响到剑主。
所谓知己知彼,只有知晓剑的来历,才能为破梦出境。
见白茶还是有些犹豫,估摸着她事后顾忌着谢九思的感受也不会去问。
沈天昭叹了口气。
[算了,我说也一样。你应该知道谢九思是凤山凤族出身吧。]
昆仑玉碎凤凰吟,唯有凤凰能感应得到。
[这一族七百年前在上古神兽一脉里还算鼎盛,当时谢九思的父亲谢沉刚化形没多久,下山历练的时候碰上了卫芳洲,也就是他母亲。]
[卫芳洲是我师姐,也是我师尊之女。]
[她资质卓绝,世间少有。不过百岁,便已至出窍境。然而百岁之后无论如何修为也不得寸进,便去找卓不绝算了一卦。卓不绝告诉她她道心太过牢固,修行太过顺遂,所谓不破不立,得破一破道心,才能突破瓶颈。]
要破道心就得先乱道心。
乱道心无非两个办法,要么修行出岔子走火入魔,要么是去渡一渡情劫。
卫芳洲胜负欲很强,那时沈天昭已觉醒了天赋,修行迅速一日千里,心下着急。
在几番入魔渊无所得之时,她碰上了谢沉。
起初她并未动过和谢沉来一段露水红尘,来渡下情劫的心思,偏偏凤族对道缘有天生的感知。
在看到卫芳洲的第一眼起,谢沉便心动了。
灵兽不懂什么礼义廉耻,也不知什么含蓄。表达情感的方式也热烈直白。
谢沉在得知卫芳洲也是下山历练,便缠上了对方,对方去哪儿他去哪儿。
在卫芳洲要回剑宗的前一日表明了心意。
卫芳洲并不讨厌他,便本着试着处一处的心态,结果这一试便搭上了凤凰的一生。
[这凤凰一族各个漂亮强大,可因为是忠贞烈鸟,认定一人便不会更改。所以又是出了名的恋爱脑。]
[谢沉和卫芳洲好上之后的百年,两人还算恩爱和睦。直到百年之后,卫芳洲生下了谢九思,觉着这段情缘也算有始有终。于是便离开了凤山,回了剑宗。]
百年之后?那也就是六百年前。
白茶脑子有些晕,连忙问道。
“等等,谢师兄不是才不到百岁吗,怎么可能在六百前就出生了?”
[怎么不可能?凤族又不是人族,一般幼崽出生孵化个一两百年才会破壳,只不过谢九思的情况不同,他那父亲当时本来该留在凤山孵蛋的。结果卫芳洲一走,他后脚就扔下他离开了。]
[谢九思这才没有力量破壳,生生挨到了六百年后。]
不过和其他鸟族不同,因为谢九思是半灵族,他虽从壳里出来,却生来便是人形。
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未化形就能入道修行。
白茶沉默了一瞬,一想到谢九思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她的心里闷得厉害。
“那凤族之后又是因何灭了族?”
谢沉不过是去追妻,卫芳洲再想摆脱他也不可能一剑屠了凤山满族。
[……我不知道,不对,我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我现在神魂没有全部归位,很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
沈天昭努力思索了下,除了头疼之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当时我飞升劫快至,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劫还没到,卫芳洲不知怎么修为突飞猛进,先引来了天劫。]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好似被人刻意隐瞒了下来。
[谢沉当时的修为也至化虚,在卫芳洲要迎飞升劫的当日,大约是不想让她离开,趁着我闭关修行时候取走了天斩,冒着被剑气反噬,天雷轰顶的危险生生把只临一步飞升的卫芳洲从天门拽了回来。]
[最后两人都死在了天雷之中。]
[自那之后,谢沉因逆天行事给凤山一族遭致了灭顶之灾,而卫芳洲的入坤也成了一把不祥之剑被封印在了剑冢。]
这听起来合情合理,然而仔细推敲下来却怎么想也不对。
“你说你当时在闭关修行,可为何剑不在身?而且剑与剑主的有感应的,它被取走你应该立刻能感知到,然后出关阻止才是。”
有且只有一个可能,是沈天昭自愿给的剑。
[所以我才说我知道,但又不全知道啊。]
沈天昭对此也颇为头疼,这种模糊不清,如镜花水月虚虚实实的记忆让他云里雾里,很是烦躁。
[总之我能想起的就这么多,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找个机会再问问谢九思。]
之后沈天昭再就着她的剑法修行方面简明扼要地纠正了几句,又嘱咐她先不要把他意识清醒的事情告知给旁人。
白茶脑子里全想着的是谢九思的事情,沈天昭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发觉。
直到太阳落山之后她这才慢吞吞从池子里出来。
刚出去便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谢九思见她神色如常,安然无恙的出来之后松了口气。
“师妹,身体好些了吗,可还有什么地方不适?”
白茶摇了摇头,在对上青年关切的眼神时候欲言又止。
那段往事太惨烈了,她问不出口。
谢九思见她嘴上说没事,视线却一直刻意避开他。
他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夕阳橘黄,落在少女的身上如同覆了一层金光。
她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眸子闪烁明灭。
白茶很单纯,几乎什么事情都表现在脸上,可头一次谢九思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师妹,你是不是在七情池里遇上了什么麻烦?”
谢九思薄唇压着,沉声询问。
“麻烦?没有啊。我一直在里面泡着,没遇到什么麻烦。”
白茶这个回答非但没有让谢九思松口气,光影之中他的神情也晦暗。
“是吗?没有就好。”
“当时我怕你在里面出事,所以一直在外面守着,中途听到了打斗声,还以为是你见到了什么人,遇到了危险。”
白茶解释道,“我没见到什么人,是天斩和入坤,它们打起来……”
话说到一半她停住了。
“啊不对,我是见到了人。”
谢九思脚步一顿,视线直勾勾落在白茶身上。
“谁?”
“我师尊。”
七情池会映射出修者内心最喜欢的人或物。
谢九思在听到这个回答既庆幸又失落,庆幸白茶没被无妄乱了道心,失落明明是他陪她最久,她心里却心心念念的是沈天昭。
这不合理。
他皱了皱眉,在白茶快要进屋的时候没忍住开口。
“师妹。”
“师兄可还有什么事?”
青年眼睫微动,逆着光站在门口。
犹豫再三,最后闷声说道。
“……你明日能再去泡一次七情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