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思已经习惯了白茶这般疯疯癫癫, 他熟练的将她安抚好,然后带到了莲池。
灵山的莲池主要分为内外两池,内里洗铅华去浊气, 譬如天斩和入坤这样久居剑冢, 沾染戾气的神兵利器,在出境之后为防止反噬伤其主, 都会上灵山入莲池浸几日。
而外池是蓄灵气, 吸收日月精华之处。
静心清欲只是其一,主要的用处是为种佛莲,淬佛宝。
和其他灵宝大多是由炼器师铸造不同, 佛宝一般来说是由佛修陨落,神魂炼化而成, 置于莲池之中。
就像剑修入剑冢取剑一样,佛修的本命灵器是从莲池之中择选。
除了灵山之外,三千仙门里也只有灵兽宗才能孕育佛莲。
佛莲是三界之中唯一能够抵挡天劫的灵宝,这也是为什么在无量之地的时候风停云会从上品灵宝之中独独选择了佛莲。
只是佛莲的威力和使用者的修为成正比, 那六十朵佛莲在风停云手中做多只能发挥出临近金丹的威力。
要是于化虚修者手中,颠倒乾坤也不算难。
神魔大战天降浩劫之时,沈天昭以身祭剑, 散尽修为以养苍生。
那时飞升劫分明已过, 偏劫数未去。
当年无妄的师尊, 也就是去尘天尊在沈天昭斩天之时,引三千金莲挡住了余下的天劫。
“你把她泡进去,估计一会儿她应该就会老实下来。”
无妄不大放心, 也跟着谢九思过来了。
当然,他不放心的不是白茶, 而是怕她一个不小心把佛莲给糟蹋了。
果不其然,前一秒还嚷嚷着宽衣解带,要和青年洗鸳鸯浴的少女,在被浸入莲池之后骤然安静了下来。
不过并不是理智回归,而是单纯的动不了了。
飞鸟尚不能从上飞过,就连一片羽毛落下也会浸入池底,白茶她自然也没办法从中脱身。
之前在白茶胡闹的时候他也想过用定身术法将她定住,一般人被定住之后若是发现不能挣脱的话会及时收手,白茶却难说。
她现在没什么理智,想做就做遵从本心完全不过脑子,若是无法摆脱也会强行去挣脱。
“不会,莲池中的水并非普通的池水,千百年来受着佛光普照,又润泽万物。就算白茶强行用灵力挣脱伤到了内里,池水也会瞬间帮她修复完全。”
无妄的话让谢九思放下心来。
经过先前那么折腾了一番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金顶的佛光也随着太阳西沉于灵山。
随之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夜幕,将晦暗的环境浅浅柔柔地覆上辉光,好似洒上一层白霜。
莲池之上也映照着皎洁月色,随着涟漪而动,碎成粼粼波光。
白茶双腿在池下努力蹬着,双手扒拉着想要从里面出来,可无论如何试探,好似陷入沼泽般越用力反倒受到的压制越重。
她的头发散落,被水泽浸湿胡乱贴在面颊,池水不深,正好漫在她的胸前。
夏日的衣料本就单薄,那衣服濡湿贴在白茶的肌肤,在月光下透得厉害,春光隐约可见。
谢九思像是被烫灼般连忙收回视线,在无妄一脸莫名想要顺着他先前看的地方瞥去,前者先一步侧身挡住。
本来无妄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不该看,见对方把白茶挡的严严实实,这下想不知道都难了。
之前谢九思上灵山的时候无妄没收魅骨的事情被他阴阳怪气了一番,当时他只当是对方怕他乱了人小姑娘道心,也没多想。
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次了,每年上灵山的修者不计其数,他的体质特殊,不可避免的惹了不少桃花。
前些年有个女毒修从南疆追上灵山,缠了他大半年,甚至连蛊毒都用上了,见他依旧无动于衷这才悻悻离开。
因此谢九思会担心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如今白茶对他又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刚才来莲池一路上眼里就谢九思一人。
他们同为万剑云宗弟子,朝夕相处着,于白茶来说就算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他和谢九思也是后者让她更有好感,更容易影响她。
他这般提防着他做什么?
“……你放心,非礼勿视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无妄对于谢九思把自己一个佛修当什么色狼防很是无语。
“还有,我之前就想说了,你会不会有点太紧张你师妹了?之前她入七情池时候,非要在外面寸步不移的守着不说,佛塔时候也是,她和君越鸣的事情双方都有错,前者言语过失,挑衅在先,后者下手是重了些,可白茶骂的是他师尊也算情有可原。”
于剑修来说用剑说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谢九思言语告诫一番也就算了,竟动了手。
不想青年听后皱了皱眉,反驳道。
“不是白茶辱骂的终南老祖,是沈师叔。”
无妄是知晓白茶身上宿着沈天昭的神魂,准确来说是去尘告知的,不然也不会此番亲自下山迎他们入灵山。
“什么意思?沈剑仙神魂已经重塑了?”
谢九思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他的神魂在白茶体内,白茶的情绪也会或多或少受到沈师叔的影响。”
他了解白茶,白茶就算对一个人再不满,若是对方是长辈除非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她断然不会无礼到直呼其名。
况且那是沈天昭和终南老祖不对付,不干白茶的事,她连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哪来得那么大的仇怨?
因此只有可能是受到沈天昭神魂影响。
而且还可能是沈天昭故意为之。
君越鸣在佛塔之中不受压制,又能动用佛光和魔气,白茶在里面施展不开手脚不说,她修为又不及对方,不出十个回合就会被压制得死死的。
沈天昭自然不可能看白茶这般被动,这才用灵力把佛塔的威压散去。
灵力取之于神魂,自然也会影响到白茶。
无妄虽未曾见过沈天昭,却也从去尘那里了解过不少他的丰功伟绩。
年少时候不满终南老祖的道法,越过蓬山万里找上他来论道。
那一次论道长达七日七夜,剑气变了气象,雪落南山,满山葱郁成了千山暮雪。
最后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沈天昭一气之下削断了终南山头,御剑九万里回了蓬山。
又因为早年未觉醒天赋之时,徒步十年上阴山找上了烛龙。
龙是三界之中少有能入九天的神兽。
他想要借烛龙登天问道,那烛龙不仅拒绝了他,还嘲笑他痴人说梦。
届时沈天昭才知晓烛龙为天的坐骑,天不待见他,它的坐骑自然也如此。
百年之后沈天昭入阴山历练,旧地重游,斩杀了那头能升天入地的神兽。
再十年,杀尽天下真龙。
沈天昭的性情如何,在白茶身上也可见一斑。
“……可旁人不会知道。”
他们只会觉得白茶目无尊长,狂妄自大。
“他们知道与否并不重要,沈师叔不在乎,白茶更不会在乎。”
谢九思了解白茶,她如果真是那么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也不会在万剑云宗藏拙一年之久。
“对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掀了下眼皮,有些莫名地看向一旁因为谢九思那句话而若有所思的青年。
无妄和其他佛修不同,他是少有带发修行的佛修。
鸦青色的长发只简单用一根木簪束着,在月光下如绸缎顺滑。
以前谢九思于人的皮相并没太大感觉,偏此时看着对方这禁欲又勾人的模样越看越不顺眼。
无妄皮笑肉不笑道。
“这里是灵山又不是你们万剑云宗,我哪里去不得,哪里待不得?”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师妹这里我一人守着足矣,你明日一早不是还要诵经礼佛吗,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这话倒是像句人话。
他冷哼了一声,余光瞥了一眼池中佛莲。
金光璀璨和碎银水泽一并,说不出的静谧祥和。
“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干非要跟着来?看你这样子估计还不知道你师妹干了什么好事吧?”
他指尖一动,一面幻影骤然出现在了谢九思视野。
也是一片莲池,比灵山这里的面积小许多,不单如此,里面只有零散几多佛莲,其余的都是莲叶覆盖。
谢九思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灵兽宗的莲池。
灵山有一处小莲池在灵兽宗。
灵族亲万物,是少有除佛修之外有佛性的种族。神魔大战凤山灵族遭遇浩劫,天劫难逃,却能用金莲抵消。
去尘便拨了一片莲池到了灵兽宗,给他们养护。
只是佛莲终归是灵山之物,去尘的这片莲池并非赠予,是留给他们护身保命的。
池中佛莲只会给灵兽宗那些化形入道,且有佛性的弟子辅以修行。
御飞流就是其中之一。
“五百年来这里一共只生了百朵佛莲,你师妹渡一次劫就用了半百。她如今又入了莲池,我不在这里盯着她,灵山这三千金莲估计都得被她糟蹋了。”
“……”
谢九思隐约猜到了白茶是用灵宝渡的劫,却没想到她竟是用的佛莲。
无妄撤了幻象,还想要再说什么,不远处莲池中的少女突然惊呼出声。
谢九思猛地回头看去,只见内池的入坤不知何时从水中破出,径直飞到了白茶身旁。
戾气清除的灵剑周身不再是黑雾萦绕,展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雪色银光,剑骨铮铮,剑气浩然。
风未起而天地动,剑一出则鬼神泣。
剑鞘银白,剑身也如雪。
可仔细看去便能看到剑脉之中隐隐有殷红的纹路,似凤羽,从上到下,翱翔九天。
入坤虽是神兵,可品阶却不及由沈天昭血肉锻造的天斩。
而真正让它脱胎换骨,剑比天斩的是谢沉的献祭。
卫芳洲和谢沉陨落的那场劫数里,前者神魂消散于天地,后者身混血肉融于命剑。
入坤经过凤火的淬炼,这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它剑身上的纹路,不是什么符纹,而是凤凰献祭留下的凤纹。
无妄拨动佛珠的手一停,余光留意着谢九思的神情。
入坤对旁人来说再厉害也不过是一把灵剑,可于谢九思来说,这剑不单单只是剑。
“戾气消除之后池中的剑自会出来,天斩是于神魔大战被封印的,受到的魔气很重,剑下走过的生魂万千,所以比入坤要晚上一两日才能出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