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大婚
许骄感觉这接踵而来的几日, 仿佛在做提线玩偶一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只要跟着做就对了……
帝后大婚的规矩和仪式皆多,大婚当日近乎要寅时就要醒, 差不多到黄昏前后结束, 这个流程何尝, 宫中派来的喜娘说了好几日。
喜娘负责大婚当日。
还有宫中的嬷嬷, 宫中的礼仪诸多, 嬷嬷郑重道,到了宫中就不能同宫外一样了,要有宫中的礼仪, 母仪天下。
许骄记得抱抱龙说起过,李嬷嬷是他母后的掌事嬷嬷。
许骄多在前朝,很少见过。
但见过,便知李嬷嬷严苛……
这几日, 喜娘, 嬷嬷, 还有礼部的官员轮番将时间都安排满了, 连岑女士和傅乔同她说话的时间都少, 小蚕豆也托腮看着许骄,朝傅乔问道, “干娘每日都像没睡醒。”
傅乔道,“等你成亲的时候就知道了,真的像打仗似的。”
“啊?”小蚕豆已经八九岁了,也近乎懂事了,再隔两年,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 所以傅乔也不避讳同她说起。
母女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也近乎无话不说。
小蚕豆体恤母亲辛苦,傅乔也将心中剩下的位置都给了女儿。
眼下,见小蚕豆诧异看着她,傅乔温和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虽然忙碌,但却是最幸福开心的一日。”
小蚕豆应道,“因为有爹爹~”
傅乔莞尔。
想要小蚕豆不在阴影长大,就要正视朱昀已经不在的现实。
但既是朱昀不在,也可以很好。
小蚕豆心中依旧都是爹爹的模样。
傅乔轻叹到,“其实,方才说的也不对,应当是最幸福开心的第二日。”
小蚕豆睁圆了眼睛,“第一日?”
傅乔弯眸,“你出生的时候啊……那是我和你爹爹最开心的时候。”
小蚕豆甜甜笑开。
……
眼前,照旧是礼部的人忙忙碌碌,蹿上蹿下,眼见日子一天天临近了,礼部各个如临大敌。
天子大婚,这是最重要的大礼之一,半分都出不得马虎,但偏偏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准备不说,帝后两人还都不在京中……
这是最考验礼部的时候了。
大婚前五日,朝中开始休沐。
鹿鸣巷的许宅很大,还是早前顾相的府邸,后来被天下赐给了许相。
开始休沐后,负责大婚的礼部官员干脆住在许府,也省了每日来回跑的时间。
许相喜静,早前就在陋室这样的地方居住,后来到了鹿鸣巷,也不习惯动火通明,不像眼下这么热闹。
若是许相还在,大婚当日还能见到许相身影。
但此事谁都说不好,天子惯来冷清自制,许相在位的时候,是天子近臣,天子一心赴在朝政上,都是许相伴其左右,最后操劳而死。
天子原本无心后宫之事,朝中其实私下都有议论,天子大婚,其实是念及许相的缘故。
如今许娇这后位,是他哥哥替她挣来的。
但天子惯来看重同许相的情谊,从早前种种来看,天子要多维护便有多维护许娇的妹妹,也就是这位日后的中宫。
之前梁城的巡察使,就是许娇去的。这一趟旁的暂且不说,洪峰也是后话,天子这么做,就是给旁人看的,许相不在了,天子维护许相的妹妹。
早前的天家聘礼,鹿鸣巷这么宽敞的许府,好容易才置下。
聘礼有贵重,便是天子的心意多贵重。
从天子的种种迹象来看,许娇入主中宫后,后宫怕短时间内,是没有旁人的。
但最高兴的,当属御史台!
早前的诏书是下了,但一日未大婚,就一日有变数。
眼见着天子大婚的日子渐进,也就这几日了,御史台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没有愧对先帝,总算没有愧对列祖列宗!
……
大婚前四日,礼部送来了大婚吉服的最后版本。
就这几日,帝后的吉服,尤其是她这里的,紧锣密鼓调整了三次,近乎每两日就调整了一次,一丝瑕疵都不能有。
这一日上,喜娘要试妆,所以会将所有的穿戴都搭配起来。
从晌午过后到黄昏的这段时日,许娇全都空了出来,专门留给喜娘们试妆。
试妆是很重要的一环。
大婚当日的时间很紧,试妆根本来不及。
若是妆容不合适,调整重来,很容易误了吉时,尤其是天子大婚这样重要的日子。所以大婚前都会安排试妆,梳妆一般会放在大婚前四日,吉服到位,诸事也都准备到位的时候。
晌午后,许娇沐浴,丽蕊服侍着擦干头发等等。
从抵京起,丽蕊就在鹿鸣巷内帮衬,大婚前琐事诸多,不比旁的时候。
敏薇已经嫁人,不合适再在宫中,丽蕊同许骄本就熟悉,也是宫中的人,宋卿源也信得过。
在喜娘们的簇拥下,许骄换上吉服,又坐于铜镜前,开始试妆。
大婚当日,中宫的喜袍最为隆重。
要担得起这样的隆重,可想而知繁琐。
早前就觉得喜袍难穿,可真正到了今日,才知晓前几次的试穿都算是马虎的,眼下,光是喜袍的穿戴,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还不算各种首饰头面。
许骄总算明白为什么说大婚当日要寅时起了,不是寅时,根本忙不过来。
许骄坐在铜镜前,听着喜娘们的声音,抬头,低头,睁眼,闭眼,收起下颚,抬起下颚等等……
更衣是在屏风后,没有铜镜,方才落座前,许骄也没留意看,除了早前喜娘们的惊呼声,赞美声,许骄其实也好奇,喜袍最终穿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却又被喜娘们的身影挡住。
“新娘子稍安勿躁。”喜娘们仿佛看出她心思。
许骄脸色微红,支吾道,“不,不急……”
喜娘们纷纷笑开。
不多时,屋外脚步声想起,丽蕊去应门,是岑女士入内。
“娘~”喜娘在,许骄乖乖改口。
南顺大婚前的习俗,试妆这日母亲都会来看女儿,因为怕大婚当日看到女儿盛装模样,母亲会落泪。
母亲一落泪,女儿跟着落泪,届时还要补妆。
眼下岑女士入内,许骄唤了一声“娘~”,岑女士也确实怔住,很快,就泪盈于睫。
做母亲的,明明最盼,也最怕这个时候。
岑女士知晓女儿生得好看,但真正见到她这声大婚吉服时,岑女士眸间的眼泪就似忍不住一般,“好看……阿娇特别好看……”
许骄原本没怎么想哭的,但在见到岑女士这幅模样的时候,忽得也似心中缀了一块沉石一般。
她知晓岑女士舍不得她。
她也舍不得岑女士。
喜娘们提醒,“新娘别哭,赶紧擦眼泪,大婚前,喜袍可不能粘眼泪。”
一侧已经有喜娘上前帮她轻轻擦拭。
许骄连连点头,再见岑女士上前时,勉强挤了一个笑容。
“好,好……”岑女士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喜娘问这个妆容如何,岑女士只能说好。
某一个瞬间,许骄忽然生出了不想成亲,一直留在家中陪岑女士的念头。
就在岑女士上前,替她擦眼角的时候,“阿骄,娘很高兴,娘替你高兴……”
许骄忽然意识到,这世上最理解她,也最会为她诸事着想的一个,就是岑女士。
岑女士拥她,“娘终于可以放心了。”
许骄尽量忍住不哭。
喜娘上前替她擦眼泪,“新娘子不哭了,要继续上妆了。”
许骄颔首。
虽然早前的一幕有些伤怀,但慢慢便好了起来。
岑女士一直留在屋中看她,仿佛有娘亲相伴,许骄也不似早前孤单。
其实许骄的试妆原本应当很简单,因为她生得好看,所以近乎上一个妆,就觉得全然匹配。
等再上一个妆,又觉得第二个妆容合适。
再上第三个妆容的时候,又觉得第三个好看……
喜娘们很少遇到这样的事,所以最简单的反而成了最复杂的。
最后喜娘们定下来一个。
又循着这个妆容,从几十套打造的首饰中挑选了匹配的。
试妆成的时候,喜娘们让开。
许骄才见到铜镜里那个端庄明艳的身影,她很少施粉黛,也大都是裸妆,眼前铜镜里,那道秾绸艳丽的妆容,全然衬得起那身天下间最尊贵隆重的吉服,更分毫都不逊色,反而相形益彰,雍容华贵里更多极致美艳与动人心魄……
岑女士也楞住。
……
等喜袍脱下,喜娘们处理之后的事。
许骄洗漱完,这一晚是同岑女士一道入睡的,母女两人说了许多早前的事,也说起许多日后的憧憬。
最后,许骄这几日实在太累,窝在岑女士怀中入睡了。
岑女士揽住她,分明脸上带着笑意,但眼底也好,鼻尖也好,又都通通红了。
大婚前的第三日,许骄又开始今日连轴转的模式。
大婚当日,迎亲的时候有迎亲礼,有帝后有帝后的洞房礼。大婚后紧连着的第二日,朝臣还要在大殿中跪拜中宫,所以还有前朝里,也需得在大婚前一并都知悉清楚,届时就已经在宫中了。
许娇一个裂成两个大。
大监来看她的时候,许娇抽空打着盹儿。
真的是抽空打盹儿,因为坐着睡着了,一只手拄着头。
“哎呀~”大监心疼得。
等回宫的时候,大监一五一十朝宋卿源说起,“鹿鸣巷那头可比宫中热闹多了,一堆人围着相爷转,相爷累得在一处拄着手就开始打盹儿了,听丽蕊说,这几日的事情太多了,相爷光是听都得从早到晚听着,晨间一波,晌午前一波,下午一波,黄昏后还有一波,都得紧着来,老奴瞅着,相爷是有些乏了。”
宋卿源看向大监,他这里其实倒好。
不上朝,不用见朝臣,旁的大婚事情忙是忙了些,但还可以……
许骄那里他早前倒是是不曾想过。
大监又道,“陛下要是想见相爷,大婚前就剩这一两日了,大婚前一日起新郎新娘不能见面的,今日天色晚了,陛下要见相爷,就剩明日了……”
真快……
宋卿源这也才反应过来。
自慈州回京,两人也没时间再见面,都忙着各自的事情,转眼就只剩两日了。
宋卿源垂眸。
大婚前第二日,许骄再度回顾迎亲礼,拜堂礼,洞房礼,以及大婚翌日接受群臣朝拜的前朝礼等等。
好些都是喜娘,宫中嬷嬷和内侍官带着走一遭的。
后日是大婚,明日是大婚前的最后一日,新娘子不能操劳,这一日大多是要放空的,所以今日反倒成了所有礼仪最后的回顾日。
许骄跟着逐一演练一遍。
宋卿源远远看了她一眼,大监问陛下可要上前,宋卿源摇头。
许骄做事惯来认真,也一丝不苟。
她能专注成这幅模样,一定是礼仪诸多,而且繁琐到了极致,所以许骄一直在全神贯注回顾着,怕出错,并且,大婚越近,她心底越紧张……
宋卿源远远看着她认真,拘谨,又故作端庄持重的模样,有些想笑,又有些温暖,大婚前,他只是想来远远看看她……
“啊~又忘了?”许骄的懊恼声传来。
宋卿源握拳轻笑。
想起很早之前,有人在东宫的时候,也曾这样过……
许骄似是觉得有人在先前的角落里看她,许骄转眸时,角落处已经没有人了。
奇怪?
许骄心想,她先前分明余光瞥到又道身影的,而且,还像是宋卿源。
不过大婚前,两人都这么忙,宋卿源哪有时间往她这里来,他自己都忙不过来才是。
魔怔了。
许骄回过神来,喜娘已再次提醒,“许小姐,这回可不能再错了。”
许骄颔首。
……
等到黄昏过后,今日安排都算落下帷幕。
许骄只想早点入睡,明日是大婚前最后一日,休整一日,后日就要大婚了。
许骄心中唏嘘,早前觉得仿佛很远的事,忽然间就临到眼前了。
宋卿源没猜错,她是很紧张。
而且,一日比一日紧张,比当初春闱时还要紧张……
喜娘们陆续离开了,许骄也准备先在小榻上寐一会儿,却见其中一个喜娘留下,许骄开始以为她落了东西,后来才知晓她是特意留下来,等旁人都走了还有话要同自己说。
许骄见她阖眸,而后折回,朝她福了福身,“许小姐,还有一份东西要给许小姐。”
许骄从她手中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就忽然会意。
喜娘低头,轻声道,“大婚当日,洞房礼后,新郎官会同新娘子亲近,本是人之常情,房中尝试,新娘子务必抽空看了,里面当有的都有了,也可按照喜册,共赴良宵吉时。”
许骄一张脸红透。
这种事情,还有专门的喜册?!
她三观都要碎了,而且喜娘说完,又抬头看她,喜娘自然没什么不自然之处,但许骄分明也不应当有什么不自然之处,但还是被眼前的喜册看得不自然了。
她同宋卿源……虽然……
同喜册上的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喜娘又道,“新娘子不用担心,新郎官处也会有这样的册子,所以,不仅拘谨。”
许骄:“……”
喜娘当交待的都交待完,待得喜娘离开,许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了。
更恼火的是,想到宋卿源也在看这样一本喜册,许骄一张脸红得同蒸熟的螃蟹没什么区别。
仿佛可以预见大婚当日,这喜册上的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然给有人带开新世界的大门,一定会想试的都试一遍……
许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封建糟粕!
许骄指尖慢慢怼下了案几去。
……
今日太累,许骄去了耳房洗漱,想早早睡一觉,明日还能歇上一日,后日就是大婚了。
许骄慢慢擦干头发,而后裹着睡袍上了床榻。
快至九月下旬,已经是初秋了,许骄放下锦帐,夜里就不怎么会冷了。
只是许骄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就似一根弦一直紧绷着,忽然让她松下来一般……
她睡不着,需要找些事情做。
找什么事?
总不能找书看吧……
最后,许骄愣住。
做贼般去了案几一侧,把早前那本被她怼下去的册子偷偷放在睡袍了带会床榻,其实原本也没人,就是做贼心虚。
而后,又留了一盏夜灯,这样锦帐里才看得清。
许骄趴在床榻上慢慢翻着,也慢慢觉得,许骄,你怎么狗,你魔怔了是不是?
……
寝殿中,宋卿源也在认真做着功课。
越看,越反省以前折子看太多了,这样的书早前就该看了……
大监入内的时候,宋卿源面不改色,眼中也似平常,好像真在看什么普通册子一般,目光虔诚,又带了几分深邃幽蓝。
大监道,“胡公子来了。”
宋卿源遂才放下手中喜册,虽然有些不舍,但广文是他叫来的。
宋卿源起身去了前殿。
“陛下。”胡广文还是坐在轮椅上,因为入秋了,所以腿上同早前比,盖了厚厚的毯子。
“朕有事情你帮忙。”宋卿源看向他。
两人去了寝殿苑外。
这几月,宋卿源去了一趟滨江八城和朔城会盟,许骄去了一趟梁城,而胡广文,则是按照宋卿源说的,一头扎在国子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