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萱欣慰地对聂贤说道:“能让父亲与娘见面, 也不枉本宫向外祖父讨一回画。父亲,你可一定要备上厚礼去秦家致谢啊。端康,你说呢?”
殷治仿佛在聂贤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有心想为聂贤推脱, 却又看见聂久安。他此次来还想安抚好聂久安, 令其多多处理政务,聂贤这点小事根本不足为道。
于是他笑着道:“萱儿说得没错, 很该重谢。对了,祖父身子可好些了?萱儿一听祖父旧疾复发, 急得立刻就要回来,我们将宫中最好的药材都拿来了, 盼着祖父早日痊愈。”
容萱立即又道:“我们一同去看看娘亲吧,我一幅画都没留下,甚是想念,端康?”
“好。”殷治无所谓地应下。帝妃开口, 谁敢说个不字?聂贤听闻诗诗在宫中不太好,更加不敢放肆, 只能恭敬地引他们到自己房中。
容萱让殷治和她一起拜了母亲,还叫人摆上供台供品上了香。卧房中瞬间变得肃穆,但对聂贤来说也更加压抑, 让他透不过气来。
接着容萱同家中女眷去未出阁时住的院子说话,聂久安、聂贤和聂峰陪着殷治说话。聂贤迫不及待地问起诗诗迁宫之事,他实在不知道殷治到底喜爱他哪个女儿, 对诗诗又有多少真心, 只能试探道:“皇上, 听闻婕妤晋封昭仪, 迁居丽云宫, 可是之前在永秀宫后殿吵到娘娘了?”
这话不偏不倚,对旁人来说是父亲关怀女儿,怕一个宫女上位的骑到女儿头上,对皇上这知情人来说,既可以理解为担忧诗诗,也可以理解为担忧聂容萱,谁都不得罪,可他和殷治都不知道,诗诗姓聂这件事早已不是秘密了,所以他一开口,聂久安和聂峰的脸色就难看许多。
殷治见了,以为他们是想起他前阵子紧张诗诗,惹容萱生气的事,在怀疑他对容萱的真心。他急忙表态,“萱儿身子弱,本就不该照顾她,熟料她又摔了跤动了胎气,更需人精心照顾。如今丽云宫那边有太后,想来应是无恙,朕瞧着萱儿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很是后悔没早些令其迁宫。”
整句话都在表示他重视容萱,没将诗诗放在心上,尤其是“应是”二字更体现他根本没过问过丽云宫的事,对那边一无所知、毫不关心,倒是容萱这边“一日好过一日”,自然是日日见面才能留意到。
这回脸色难看的轮到聂贤了,话中唯有“无恙”二字算是告知他诗诗没事。可他哪里能放心?他更信不过殷治那点心意。看看殷治十岁就当了皇帝,当了十余年竟还要看聂久安的脸色,他就无法乐观。
好像他自己,被聂久安管了一辈子,即便弄死秦氏又如何?聂家以后还是秦氏的儿子继承,聂家还是会倾尽全力护着秦氏的女儿,让他心爱的女人和女儿吃尽苦头、受尽委屈。如今,就像一个循环,殷治又在重复同样的事,那是不是最后诗诗也和她娘的下场一样?!
聂贤意识到这一点,再也坐不住了,随意找个借口退了出去,立刻去容萱的院子里求见。
容萱的嫂子试探道:“娘娘,爹他……有些不妥当的事您可知晓?同宫中那位有些关系。”
容萱抬了下手,“我尽知晓,嫂子安心,往后同哥哥好好孝顺祖父,亲近秦家便是。”
嫂子松了口气:“娘娘放心,外祖父身子健朗,舅舅、舅母也很慈爱,前些日子臣妇还去秦家吃了宴席,将来有机会,臣妇再带表嫂、表姐等人入宫拜见娘娘。”
“好,你们先回避吧,让本宫听听这位父亲想说些什么。”容萱微笑着摆弄手边的茶盏,嫂子等人默默离去,很快,聂贤就步入厅中,步伐中透着焦急。
他进门刚要说话,绿萝呵斥道:“大胆!见到娘娘还不行礼?”
聂贤一愣,下意识看向容萱。聂容萱待家人至亲,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从来不让人行礼,这两次容萱回娘家更是不许他们行礼,怎么这会儿一个下人跑来训斥他了?
绿萝的父母就在聂家做管事,正巧她母亲找了机会过来看她,见她竟敢这般训斥聂贤,当即吓了个激灵,不停地对绿萝使眼色。绿萝差点板不住表情,只得上前两步避开母亲的视线,再次喝道:“聂大人莫非忘了礼仪规矩?来人,教聂大人行礼!”
容萱浅尝花茶,垂着眼没半分阻拦的意思。
聂贤大怒,心中痛骂这个不孝女,可规矩就是规矩,众目睽睽,他只得咬着牙恭敬行礼,字正腔圆地高声道:“臣拜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容萱慢悠悠放下茶盏,抬起眼,“免礼。不知父亲此时求见,所为何事?”
聂贤酝酿了一路的话含在口中,见容萱如此态度,没法直接说,换了个由头说道:“方才臣听皇上说尚未出世的小王爷有些……动了胎气,小王爷是娘娘的第二子,至关重要,娘娘,可否屏退左右?”
容萱看了绿萝一眼,绿萝便命春月、夏月带众人退出房门,她与紫苏一左一右陪在容萱身边。她们是容萱的心腹,聂贤也是知道的,等其他人一走就神情凝重地劝道:“恕臣直言,娘娘实不该让太后将诗诗挪走,诗诗与娘娘一同长大,自是全力帮助娘娘,如今她封了昭仪,也是娘娘一大助力,让娘娘应对后妃之时不至于身单力薄。
更重要的是小王爷,太后护着出生的小王爷,恐怕会由太后养着,那娘娘想要两个孩子傍身的计划岂不是毁了?”
容萱淡淡道:“本宫从不需要孩子傍身,是父亲几番劝说,才有了诗诗生子之事,本宫实在不知,父亲为何对子嗣如此看重。回想过去二十余年,本宫同兄长也并未体会过多深厚的父爱啊。”
聂贤表情微变,叹口气道:“是臣的错,是臣太沉浸在与你母亲的回忆中,疏忽了你们兄妹,是以臣如今想要弥补,想为娘娘多多筹谋,思虑周全。也想孝敬你祖父,让聂家有太子和小王爷做靠山,让你祖父能放心些,轻松些,好好养好身体。”
他一向知道这个聂容萱对聂久安的感情,知道聂家对聂容萱的重要性,故意这样说想让容萱心软。同时他心里也在不停思索,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何容萱对他态度大变,诗诗又到底是因为什么迁出永秀宫的。
容萱就是不想让他弄清楚,轻笑一声道:“父亲逍遥多年,不擅长思虑这些事,便不要操心了。本宫便是聂家的靠山,有本宫一日,就算是皇上也要对聂家客客气气。至于应对后妃,呵,太后都不能奈我何,更何况她们,实不用那不忠之人帮本宫什么。”
“不忠之人”显然是指诗诗,聂贤心里一惊,又听绿萝没好气地说:“那位昭仪娘娘可是张狂得很,仗着亲自抚养太子殿下,仗着娘娘宽厚,越来越放肆,再不迁宫怕是要做整个永秀宫的主人了。”
聂贤忙道:“这怎么可能?你不要胡说,惹娘娘心烦。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昭仪绝不敢如此做。”
紫苏上前一步,“聂大人同昭仪少有接触,奴婢等人却是同她一起长大的,此人心胸狭隘、阴险狡诈、最擅伪装,往日她讨好娘娘只为求些吃食、首饰、衣裳,娘娘心善,不同她计较,奴婢等人也不同她一般见识,任她占些小便宜便算了。
可自从她养育太子又怀了小王爷,骨子里那卑贱之象便露了出来,如今宫中谁不知她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太后想和我们娘娘打擂台,才故意升她为昭仪罢了,待太后发现她没用,自会收拾她。”
绿萝笑道:“总之,如此不忠不义的东西是绝对没好下场的!”
聂贤张口想再替诗诗说话,却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他一个做父亲的,怎么可能比她们还了解女儿身边的婢女?她们都这样说了,他岂能再为诗诗说半句好话?这让聂贤左右为难,忽然发觉这些年没努力往上爬很对不起诗诗,如今他想保护诗诗都没有办法。
他也有些心慌,怕容萱知道了诗诗的真实身份,知道了殷治对诗诗的感情。只是以他对聂容萱的了解,若知道这些事必定大闹,不可能像这样只是闹闹别扭的样子,看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容萱不就没同他疏远吗?说明容萱只是怪他提议的生子之事惹出这么多麻烦,并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再怎么说服自己,聂贤还是感到忐忑不安,连日来总见到秦氏的鬼魂,无法安眠,如今又心烦意乱,让他越发难受起来。
聂容萱在识海中恨恨地说:【不够!还不够!这个男人……他该死!】
【慢慢来,别急。】容萱微笑道,【不然你还没学会如何掌控人心,我就将一切都摆平了,你要如何重生?】
最重要的永远不是逆袭翻身,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教委托者掌控人生。否则帮她们逆袭一万次,她们还是会失败,所以容萱不急,也教聂容萱要沉住气,人生还长,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容萱又喝了口茶便不再给聂贤说话的机会,起身带众人去前面寻殷治他们。她走到殷治身边,问他是否与祖父相谈甚欢,实则是在问他是否说服祖父尽力帮忙,殷治遗憾地说祖父身体欠佳,回去要派御医过来看看。
这时容萱便提出单独与祖父叙叙旧,殷治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就知道只要他愿意哄着容萱,容萱就能让整个聂家为他所用,也能让聂久安将之前的事揭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