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时间太短, 聂久安同容萱也没办法说太多,只捡重要的来说。临别时,容萱再次郑重强调:“若祖父信我, 千万防备聂贤, 万不可对他心软,陷聂家于万劫不复之地。”
聂久安急忙问出一句, “何出此言,萱儿近日变化良多,祖父希望你有事不要一个人担着,你大可以同祖父讲。”
“没发生的事, 不想让祖父凭添烦忧, 也许是佛祖怜惜, 让我得以窥探到一二命运。祖父, 我吐血那次,并不是有神医相助, 驱除毒素,我只是幸运罢了。这样的运气不会有第二次, 望祖父信我。”天机不可泄露, 容萱自然不会和盘托出,仅仅留下几句话便回宫去了。
聂久安苦思冥想,反复琢磨容萱这几次见面的表现及容萱说过的话, 惊觉这个孙女对很多事都胸有成竹,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所以才会事事安排妥当。否则,只凭心机手段,就算他处在德妃那个位置都无法做到这么好。
变化的转折就在于那次小佛堂吐血,孙女曾命悬一线, 其实孙女体弱,那次能活下来就是奇迹,还能将体内多年积累的毒素全部驱除,更加不可思议。这也是他一直感到奇怪的事,孙女在宫中能找到这么厉害的人物相助吗?那后面何需费力收服李御医?
但若根本没有什么能人相助,完全就是佛祖显灵,上天预警,就一切都说得通了。即便这是天方夜谭,可他走南闯北颠覆过先朝,什么没见过?还真有一些地方会有这种玄而又玄之事,是谁都解释不通的。
若是这般,容萱洞悉先机,发现自己被下药、发现殷治同诗诗有情、发现诗诗与聂贤的关系等等就全都说得通了,否则这些事久居深宫的孙女是派谁调查的?还有诸如“打入冷宫”、“诛九族”、“聂贤活该”这些只言片语,显然同报复无关,而是认定未来如何,提前防备。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他的孙女三生有幸得佛祖庇佑,预知了未来之事。这要验证,只看之前他彻查身边之人发现有聂贤安排的迹象便可验证,若不是容萱提醒,他都未曾察觉。
聂久安不是拖延的性子,他当晚就让人灌醉了聂贤,带入暗示逼问殷治有过什么指使。
聂贤这段日子身心备受折磨,早已精力不济,酗酒更是让他浑浑噩噩,半点警惕都没了。聂久安用上战场审讯那一套,聂贤很快就和盘托出,从他安排诗诗做婢女开始,到聂容萱及笄前夕,殷治突然找上来,说爱的人是诗诗,要为诗诗铺就锦绣之路,两人合力护诗诗平安。
接着殷治便借诗诗之手给聂容萱下了药,聂容萱从此病弱,让殷治能托几年再接聂容萱入宫。
聂久安握紧拳头忍耐,不然怕会一拳打死他!虎毒不食子,都是他的女儿,他怎么能让一个女儿下药去害另一个女儿?聂容萱流的就不是他的血吗?
不过聂久安也想起来了,在聂容萱及笄前夕,他旧疾复发,病了一场,手底下的人有些异动,还好有个洋人过来传教,献了药物给他,正巧对症,药到病除,聂家才没出事。如今想来,那是殷治突然找到聂贤,也许就是想趁虚而入,只不过没想到他痊愈了,后来没办法只能让聂容萱入宫封妃。
聂贤又说到后来,殷治不忍诗诗做宫女受苦,让他出面劝动聂容萱借腹生子,私下里殷治更是口口声声称聂贤为父,还抱怨过为了聂久安的势力头疼,说服聂贤在聂久安身边动手脚,帮他渗透聂久安的势力。
这些聂久安已经知道了,他已经不动声色地将不妥当的人除掉,还特意留了一部分做掩饰,传递些不重要或虚假的消息。
当聂贤说到这次成亲之前,语气都变得愤恨不已,说殷治明明保证过,就算他放了龙袍在聂久安的书房,也不会将他如何。到时就将聂家满门抄斩,为他改名换姓,将容萱打入冷宫,封诗诗做贵妃。结果他要提前动手,殷治竟说时机未到,眼睁睁看着姜氏进门来折磨他!
更可恨的是姜氏竟查出诗诗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个白氏骗了他……
后面便都是聂贤怒斥白氏的废话,再没重要信息。但仅这几句,就已经让聂久安青筋直冒,再也忍不住亲手打断了聂贤双腿!
满门抄斩!好一个“满门抄斩”、“改名换姓”!聂贤还记得自己是聂家人吗?
双腿的剧痛让聂贤猛然清醒,他想到刚才说过什么,顿时脸色一片惨白,哀求道:“爹!爹,我知错了,我什么也没做,你好好的、萱儿好好的,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
“那是你还没来得及做!萱儿的身子不是被你毁掉的吗?”聂久安一脚将他踹飞出去,双眼赤红,终于明白容萱那句“活该”是为何而来。祸害满门,这些惩罚对聂贤来说确实不够重啊!
有那些玄妙的猜测在先,又有酒后逼问在后,聂久安自己验证了猜测,更觉时间紧迫,没再浪费时间在聂贤身上,叫人直接将聂贤关入地牢,就关在其中一个半人高的四方空间里,让他只能蜷缩在里面,无法伸展,不见天日。
聂贤进去才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全身不舒服了,他想锤门都没办法挥舞手臂,胸口的憋闷感无限放大,断了的双腿还在剧痛,喊叫也只能听到自己一个人的回音。
他这才真的怕了,原来他父亲出手是这样可怕的一件事,他宁愿继续被姜氏折磨、继续被鬼魂缠身,也不愿意被关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中啊!
可之前还有聂久安在心里惦记他,想为他谋求另一条路。这次却没有任何人再有帮他的想法了,家族大过天,在这个时代,就算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家族,聂贤有意出卖聂家,毫不在意家族覆灭,只想一个人逃出生天,无疑已经触犯到聂久安最深的底线,决不能饶!
聂久安对聂峰去边疆之事也有了新的打算。他一直不介意交权给皇帝,因为他从未想过谋夺皇位,他就是守着对好兄弟的承诺辅佐其子孙。可皇帝这么多年仍有许多事无法掌控处理,他如何放心交权?没想到殷治想要的根本不是权力,也不是他的爵位,是他一家性命。
他辅佐皇帝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殷治如此狠毒,实在令人心寒。那么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军队牢牢抓在自己手中,这次殷治想利用边疆战事给聂家重击,他就顺势而起,为聂家再造辉煌!
聂久安亲笔写了几封密信,动用隐藏得最深的护卫加急送出去,务必保证武器、粮草、军需用品等一切都供应充足,他联系的是同他出生入死过最信得过的几个人,不是将军就是官员,相当于叫上老朋友一起为孙子护航了,也代表着他要凝结势力,形成最强的护盾。
同时他也要着手清除对手了,这种时刻,每一个对手都是潜在的威胁,都有可能集结起来同殷治一起扳倒他。他不在乎有没有权力,但他在乎一家老小的性命,触到他的底线,他决不能容!
姜氏第二日入宫告诉容萱,聂贤被聂久安带走后就失踪了,对外说把人送回了祖籍老家,但绿萝的娘亲悄悄传消息说送的人是假的,不是聂贤。
姜氏有些紧张,毕竟她如今是聂家妇,聂久安是聂家的当家人,如果聂久安偷偷保护聂贤,那显然是对她很不满,说不定会同她算账。她自己倒无所谓,就怕聂久安会迁怒她的家人。
谁知容萱一听就笑了,“失踪?那真该好生庆祝一番。绿萝,你去叫小厨房准备锅子,今日下雪,吃暖一点。”
绿萝忙领命去办,她心里头高兴得很,上次她去送嫁,其实还有件重要的是要办,就是去聂家说服她父母为容萱办事。是只为容萱办事,而不是聂家。他们是真的疼她,当然答应了,这次看还传递了重要的消息呢,帮上了主子的忙。
姜氏不懂有何值得庆贺的,容萱只说:“日后你就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吧,聂贤不会再出现了,祖父也不会对你如何。你想去饮宴、出游都可以,无需避讳。”
“是。”姜氏知道许多事不能问,但得了准话,她也就放心了。
容萱又让她去办了最后一件事,就是去见一见诗诗。
诗诗身体虚弱下来,整日咳嗽,大多都在床上躺着,还要时不时被香檀打几下出气,凄惨得很。她听小太监说有人来看她,立时激动起来,满心期盼着是殷治、聂贤、二皇子,甚至是容萱也行,她一定有办法求得他们带她出去!
可小太监领了人进来,说是聂贤的继室。
诗诗从未见过姜氏,但聂贤妻子的位置早就被她当做自己母亲的位置,秦氏死那么早,她都要恨,如今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姜氏占了,她如何不恨?但她不敢硬气,面对姜氏先一步软下语气,示弱地说:“是父亲让你来的吗?我是不是该叫你母亲?虽然没有正式相认,但万寿节那日也算公之于众,我是聂家的二小姐,也算是你的女儿。
我如今这般凄惨,眼看着快要不行了,你能不能救救我?来日我必有重报!”
姜氏心想这真不愧是白氏的女儿,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不放过任何一个求救的机会。可惜白氏死得太早,诗诗没学到母亲的心机手段,还当了二十年的下人,要不是有皇上护着,还真斗不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