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萱说风就是雨, 当即就要众臣携亲眷入宫。
殷治不知她要做什么,烦躁拒绝,可这样容萱就说他不给她自证的机会, 故意让外人误会她、骂她。殷治正是对付聂家的关键时刻, 不想在容萱这里出什么篓子, 只得同意,示意她别太过了, 不然就算他是皇帝也护不了她。
总管太监私下同殷治说:“皇上您看德贵妃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要舌战群雄, 逼众臣低头,再不敢说她半句不好?”
“史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殷治想了想, 舒展了眉头,“不管她要做什么, 只大宴宾客这一条就足够让众臣心怀不满了,想必百姓心中也将不满堆积到了极点,聂久安一世英名, 马上就要毁于他孙女之手。”
殷治只觉得天要助他,容萱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帮了他的大忙。不管是修宫殿、宴宾客,还是张扬跋扈、恶名远扬, 甚至逼着他将聂峰送去边疆,都帮他铺就了一条摧毁聂家之路。将来他一定要留着容萱的性命,令其在冷宫里体会锥心刺骨的折磨, 以报他这么久忍气吞声之仇!
吩咐传下去, 有不少人暗骂德贵妃是妖妃,当真如容萱想的那样,德贵妃这个人物给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不是某某宫妃、不是某朝代的宠妃, 而是独一无二的德贵妃。
不管怎样,众臣还是携亲眷准时入宫,他们是怀着反感厌恶的心情来的,谁知入宫后发觉这场宴席同他们想象中不大一样。
容萱的装扮十分素净,简单的衣裙、简单的首饰,浑身上下连一颗宝石、一块玉佩都没有,同其他宫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桌上并无山珍海味,有的只是简单的茶点,相当节俭。
殷治见状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容萱微笑着说:“昨日皇上提起,我才知道边疆战事不顺,急需粮草。那弄丢粮草的臣子该如何处置不是我能管的,但捐献粮草,我却能略尽绵力。”
“捐献粮草?德贵妃娘娘可是想……捐些银两出来?”梁大人看了聂久安一眼,不知这是不是聂久安的示意,就见聂久安也有些意外。
容萱道:“是捐银两,不过不是有些,而是全部。”
绿萝拍拍手,福德带着众多小太监抬进来十几个大箱子,箱子一打开,里面的奇珍异宝令不少人睁大了眼,皇后、贤妃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就连她们也没见过这么多珍宝,皇上这是把最好的贡品都送给德贵妃了吗?!
殷治立刻道:“萱儿,怎可将这些全部捐献?国库尚没到这般地步,你……”
容萱真诚道:“皇上就不要拦我了,我心意已决,一定要证明我不贪这奢侈的一切。皇上应当记得你我的承诺,我都不在意皇宫,会像他们说的那般穷奢极欲、兴风作浪吗?”
殷治脸色微变,怕她接下来就要说出他们相约去游山玩水的事,忙道:“还有其他方法证明。”
“不必。”容萱站了起来,对众臣道,“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最珍贵的,殿外还有数十辆马车装载着本宫从小到大积攒的财物,今日尽数捐出,以做表率。在座诸位可效仿之。”
立即有一位老臣拱手道:“德贵妃娘娘,老臣一生清廉,怕是有心无力啊。”
容萱笑道:“只要有心,怎会无力?诸位想捐献财物可捐献财物,无法捐献财物的,可出动人脉,没有人脉的可派遣家丁帮忙搬运,即便这些都没有,诸位尚有文采,可赋诗一首、写篇文章,激励边疆将士、安抚将士家眷。”
这就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谁也没有借口退缩,没有借口推脱边疆之事。如此一来,何愁粮草?众人震惊于德贵妃捐献所有的魄力,也震惊于德贵妃总是在他们生出不满之际扭转他们对她的印象。不管德贵妃是不是为了远在边疆的哥哥,又或者是沽名钓誉,此法确实能让粮草以最快的速度送至边疆。
殷锦安第一个起身道:“臣不才,只会做些小生意,近日账目吃紧,捐不出太多银钱,但臣认识不少商人,愿出面将大家捐献的财物换成粮草。”
聂久安一个眼色,立刻有一位武将起身道:“臣没有财力和人脉,但臣可带兵护送粮草去边疆,确保万无一失!”
有了两个人带头,其他大臣也不好装聋作哑,纷纷有了表示。皇后和贤妃自然不能不出声,也表示会捐出部分财物,有了后妃开口,在座女眷也纷纷表态。
没多久,钱已经不是问题,弄到粮草的渠道不是问题,护送的人选也不是问题,支援边疆战事再无任何可拖延之处,简直是快刀斩乱麻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
殷治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费了多大的劲才让人将粮草藏起来,做出被劫走的假象,如果这边顺利补足粮草,那他的计划岂不是全部泡汤?
容萱命人记下在座诸位都想捐些什么,不是非要捐钱就给了大家足够的自由,派几个家丁也算帮忙,席间气氛很好,众人早就没了来时的不满和厌恶。
容萱找了个没什么注意的时候,特意到外面去透气,果然没多久等到了聂久安。
福德等人机灵地盯紧周围,确定没人后,聂久安才问:“你可是为了外面那些流言蜚语?”
容萱苦笑道:“祖父,您也知道了,我在宫中平静是苦、委屈是苦、张扬也是苦,唯有谨慎小心才能保住一二名声,我也曾想过在永秀宫里不出来,让世人忘了我,可殷治不许,每当我想收敛一些,他便想方设法表示对我的宠爱,他要让聂家女盛宠,要败坏聂家名声,我能如何,唯有动这些小心机。”
之前要不是容萱在万寿节上强硬证实她没有害皇后的胎儿,她身上还背着心狠手辣残害皇子的名声呢。殷治要坏她名声,不是这样还有那样,总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索性主动配合,修建宫殿、不守宫规、意图挑选太子,每一样都张狂得很,殷治反而不会再动手害她。
如今她力挽狂澜,不让这坏名声真正落在她和聂家头上,也算煞费苦心,让聂久安叹息不已。他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就算他势力再大,他们仍旧在皇权之下,只要殷治出招,他们就不得不想办法自保,当真憋屈!
容萱问道:“祖父如今可有人选了?”
提到这个聂久安就无奈,“殷锦安已经是宗室中难得不错的苗子,可他心中没有家国天下,否则我也不会让你受这么久的委屈,让峰儿在边疆冒险。”
这次聂久安说这件事的时候,神情和过去有很大的不同,毕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殷治做的每件事都在挑战他的底线,让他忍无可忍,容萱的委曲求全、如履薄冰更是让他恼怒。
这时容萱问了一句,“祖父心中……可有这家国天下?”
聂久安猛地转头看她,容萱也定定地看着他,“这天下,是祖父征战沙场同殷家人一起打下来的,是祖父辅朝几十年励精图治,试问还有谁比祖父更有资格?”
什么资格?坐上皇位的资格!
聂久安眼前仿佛有迷雾散开,一瞬间串连起所有的事,容萱根本从来就没想过换殷家的皇帝,她从一开始就是让他推翻殷治,自己做皇帝!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让他认清殷家根本没有那块料,殷治更没有明君的胸怀,陷害将军、扣押粮草这种事直接惹怒了他,也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一个将战事当儿戏的人,怎么能做皇帝?
聂久安道:“为何当初不与我说?”
容萱感叹道:“祖父与太祖皇帝兄弟情深,君臣相宜,还曾经同生共死过。我不懂那份情谊,却知道祖父异常看重,并谨守诺言,半生都为这江山劳碌。若我当初直言希望祖父反了,恐怕祖父不但听不进去,还会对我心生隔阂。”
聂久安不得不承认,那是极有可能的,即便是聂贤的事,如果容萱一上来就让他放弃聂贤、折磨聂贤,他也是不可能同意的,更何况是造反之事。
可这么久以来,容萱一步步安排让他无意间查得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心寒,再看殷治暗中是如何算计他、算计他的子孙、捧杀他的孙女,他更感到一种悲凉和愤怒。当容萱说出佛祖怜惜才得以摆脱毒素之时,他才会想到佛祖站在了他们这边。
他很认真地查过宗室那些人,可先皇曾经为保皇位打压宗室打压得厉害,怕他们会争夺这份权力,到殷治做皇帝时,也没有重用过宗室中人,只当他们是一群吸血的亲戚,以至于宗室中当真没有一个能担得起皇帝之责的。
如今要安内也要对外,他也没时间去培养一个殷家人,最有可能的是殷家人仍旧不信任他,忌惮他的权力要扳倒聂家。他总不能甩手不干,直接把这一摊子扔出去就不管了。
到这时容萱提出反意,他才起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