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缝隙内, 他的存在感太强烈,明明手指冰凉,捂着她的耳朵时, 却带来一股难言的热意,一瞬间傅知宁犹如置身火炉旁, 后背很快沁出一片细细的热汗。
好在这个动作没有持续太久,他便放开了她, 傅知宁咽了下口水,发现外面一片安静。
吴芳儿他们已经离开了。
耳朵被捂住时血液奔腾的声音消失,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无比,傅知宁看着近在咫尺的百里溪,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等她意识到难受并非因为眼前人时, 眼前已经有些眩晕了, 好在身后有石壁撑着, 她才没有摔倒。
百里溪看出她的不对, 静默一瞬后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
傅知宁迷茫抬头, 对上他清漠眼眸后顿了顿, 迟钝地看向他的掌心。
只见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放着一粒小小的酥糖。
傅知宁隐隐猜到他的意思, 心底突然有些泛酸。
“吃吧。”他说。
“……多谢掌印。”傅知宁说着便要福身, 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
行礼不成, 只能乖乖捏过酥糖, 打开外层的油纸放进口中。
酥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她用力一咬, 糖便在口中彻底化开了, 扑腾的心跳也缓和许多。
待一块糖吃完, 傅知宁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于是艰难开口:“多谢掌印。”似乎又说了重复的话。
百里溪安静看着她,没有回应她的道谢。
……太尴尬了,总得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吧。傅知宁纠结许久,还是小心翼翼地主动攀谈:“掌印为何会随身带糖?”
百里溪看她一眼,突然朝她伸手。傅知宁还以为他要打她,吓得脖子一缩,下一瞬他的指尖便触到她的唇角,轻轻一按擦下一小块亮晶晶的糖碎。
傅知宁:“……”
百里溪掏出帕子,低着头擦指尖上的糖。
傅知宁更尴尬了,正局促得不知手脚往哪放时,百里溪突然抬眸。
对上视线的瞬间,傅知宁脸上仿佛有火在烧,轰地一下热了起来,下一瞬便有话不过脑子跑出来了:“你的手很凉……”
话音未落,她便倏然闭上了嘴,懊恼自己还不如不说。
正当她羞得想钻进地缝时,百里溪面色淡定地开口:“是有些凉。”
傅知宁:“……”这话让她怎么接?
正纠结时,外头突然传来徐如意的呼唤声,她眼睛一亮,当即就要答应,只是话到嘴边又想起跟前还有一人,于是又赶紧咽了回去,怯生生地看向他。
“去吧。”百里溪缓声道。
得了应允,傅知宁逃似的从假山后跑出去,对着不远处还在找人的徐如意招手:“我在这儿!”
徐如意连忙迎上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都找你半天了。”
“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发现没人,就一个人往外走,结果就走到这里来了。”傅知宁老实回答。
徐如意眉头紧皱:“都是我不好,光顾着玩了,结果把你忘了。”
傅知宁失笑:“是我自己冒失,与你何干?”
“废话,我得护着你才行啊!”徐如意虽然比她小三岁,却颇有做姐姐的自觉。
傅知宁听得好笑,伸手牵住她的衣袖。
徐如意叹了声气,接着注意到她身后的假山:“我方才放纸鸢的时候来过这里,这里好像有个能过人的小道。”
说着话,便要往假山里走,傅知宁赶紧拉住她:“……是不是该开宴了?”
徐如意回神:“对,我就是来叫你吃饭的。”
“那走吧,我已经饿了。”傅知宁忙道。
徐如意知道她气血虚最怕饿,闻言赶紧拉着她去宴席。傅知宁跟着她往前走,走了好大一截后才敢回头看一眼。
只见假山安安静静,某道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应该是走了吧。
不知不觉已经正晌午,傅知宁和徐如意赶到宴客厅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吃席不比其他,虽会刻意将男女客分开,但也大多都在一个厅内热闹,唯有最要紧的客人会另行开宴。傅知宁进入宴客厅时,便没看到二皇子等人,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二皇子不在,百里溪估计也不会在这里用膳。
果然,她和徐如意找到自家长辈坐下,许久都没见再有人来。
“知宁,他们好像都在偷看你。”徐如意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
傅知宁顿了顿抬头,不远处正盯着她看的世家子猝不及防与她对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惹来许多人笑话。
动静传到这边,周蕙娘也跟着笑:“咱们知宁如今没了不好的名声,日后再不愁嫁了。”
“知宁模样好,性子又乖,本来也不愁嫁。”徐如意的母亲冯书说完,与傅知宁换了位置。
她那个位置是最角落,傅知宁坐下后,顿时挡住了大半视线,总算自在许多。
周蕙娘见状面露尴尬,正要说些什么时,吴老夫人便带着吴芳儿来了,众人连忙起身道贺。
傅知宁站在长辈们,悄悄看了吴芳儿一眼,只见她似乎又上了一层粉,眼角却依然隐隐泛红,想来是前不久刚哭过。
大约是她的视线太明显,吴芳儿直直看了过来,对视之后两人都扬了扬唇角,便没有更多的交流了。
吴老夫人见吉时到了,便让小厮放了鞭炮,震天的炮声响起,为披红挂绿的宴客厅又添一分喜气。
傅知宁重新坐下,一旁的徐如意便给她递了块酥糖:“你先吃这个缓缓。”
冯书见状,顿时蹙眉:“可是头晕了?”
“没有。”傅知宁忙答话。
冯书却依然眉头紧皱,待膳食呈上后,亲自为她夹了些吃食:“知道你不喜甜食,但这个效果最好,你先吃几口缓缓。”
“多谢舅母。”傅知宁笑笑,乖乖将碗里的东西吃了。
大约是因为刚在假山后偷听过不该听的,这一顿饭傅知宁总忍不住看吴芳儿,脑子里想了一堆不着四六的问题,比如那个男子是谁,吴家长辈们知道这事儿么,再比如她是如何做到前脚断情绝爱,后脚便能如此淡定地参加自己订婚宴的。
正思考时,吴芳儿表情突然微微一变,傅知宁若有所觉地回头,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
侍卫看起来年岁不大,顶多也就二十岁,皮肤有些黑,但剑眉星目很是英俊,只是眼眶有些泛红,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怎么。
傅知宁看着眼前的侍卫,突然想起方才无意间见到的齐大公子——
不过三十余岁,腰就粗得如水桶一般了,虽然白净,肉却很不紧实,仿佛一个泡坏了的发面馒头,跟眼前这小侍卫比起来,确实不够看的。
再看吴芳儿,很快就镇定下来,垂着眼眸继续用膳,反倒是她旁边的吴老夫人沉下脸,让人将侍卫叫出去了。
傅知宁不着四六的问题全都有了答案,不由得轻轻叹了声气。
“怎么用得这么少,再吃些吧。”冯书见她停了筷子,于是又给她夹了些菜。
傅知宁连忙双手持碗,接完长辈的好意后犹豫再三,还是拉了拉冯书的袖子:“舅母。”
“嗯?”冯书抬头。
“日后给如意说人家,定要选个她喜欢的才好。”傅知宁叮嘱。
冯书一脸严肃:“那是自然,不管是她,还有你,都要选自己喜欢的才行。”
一旁的周蕙娘听到,再三欲言又止后还是忍不住道:“也不能全凭心意,至少得选个门当户对的才好。”
傅知宁心想,她早已非完璧,恐怕结亲跟结仇差不多。不过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她只能笑着敷衍过去。
午膳用完,便要离开了,吴芳儿说要将今日的纸鸢送给姑娘们,徐如意欢呼一声,当即跟着去园子里挑选了,生怕自己去得晚了,会什么都落不着。
傅知宁好笑地看着她远去,陪着舅母在门口等她。
“姐,走吗?”傅知文坐在马车上朝她招手。
“你们先回吧,等会儿我和如意送她。”冯书不紧不慢道。
傅知文最怕这个名义上的舅母,闻言连忙缩回马车里。
不多会儿,傅通又掀开了车帘:“那便辛苦弟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