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是皆大欢喜的事,可言语之间的不情愿却叫百里溪心下一沉。
赵怀谦叹了声气:“傅小姐能懂便好,莫要辜负了清河一片苦心。”
傅知宁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余光突然扫到吴倾来了,当即想也不想地将手抽了回来。百里溪掌心一空,扭头看向她时,也看到了回来的吴倾。
“四殿下,掌印,”吴倾打过招呼,又看向傅知宁,“祖母叫我们过去。”
“那我们先告辞了。”傅知宁向赵怀谦和百里溪福了福身,便跟着吴倾一起离开了。
赵怀谦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终于蹙起眉头:“清河,我怎么觉着你这一步棋走错了?”
当初让傅知宁先与吴家定下亲事,是想着他们若是失败,她将来好歹有人护着安稳一世,但成功的话也能解除婚约,她与百里溪继续在一起,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计策,可如今瞧着……怎么感觉即便他们成功了,傅知宁也未必会再回来?
“……实在不行,还按我先前说的,将她藏起来?”赵怀谦有点怕自己这位兄弟,将来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不必,”百里溪缓缓开口,“她只是与我置气,并未移情别恋。”
“可我怎么觉得……”
“她不会。”百里溪答得笃定。
赵怀谦张了张嘴,最终选择还是什么都别说了。
很快便到了晚宴时候,傅知宁没有跟着吴老夫人坐主桌,而是去和前来道贺的傅通周蕙娘坐在一起。
今晚的傅通二人因为有傅知宁在,仿佛吴家半个主子一般风光,所到之处皆是恭维之声,二人红光满面,看向傅知宁时都慈爱许多。
“你一直在吴家住着也不是事儿,不如今晚就同我们回去吧,先正式定个亲再说。”傅通低声劝说。
傅知宁看着他眼角眉梢的喜意,突然生出一分愧疚:“我……可能还要在吴家住些日子。”
“那要住到什么时候?”傅通有些着急。
傅知宁想了想:“至少要到中秋宫宴吧。”
傅通一算,也不过还有十几二十天,便勉强答应了。
“知宁快尝尝,这道江米鸭子做得极好。”周蕙娘殷勤地为她夹菜。
傅知宁扯了一下唇角,小声道谢。
他们所在的桌子虽不是主桌,却也相隔不远,她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主桌上的吴倾,以及他旁边的百里溪。
与他们同在的,还有势同水火的两位皇子,傅知宁索性低下头,半点视线都不往那边去。
主桌上,吴阁老和吴老夫人笑呵呵地招待贵客,吴倾不善言辞,便安静坐着,只是拿着干净的小碟,装了几块咸口酥点,叫来下人给傅知宁送去。
“你这孩子,倒是满心里都是她。”吴老夫人佯装嗔怪。
吴倾扬了扬唇角,没有多说什么。
赵怀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一回头,便看到傅知宁正吃得开心。
……就是瞎子,也能看出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同寻常了吧?再看百里溪,一片淡然,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真乃神人也。
赵怀谦心里感慨完,好心给百里溪夹了一筷子菜:“别吃辣椒了。”
百里溪顿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夹了炝锅的辣椒,已经吃了一半了。嘴里后知后觉地弥漫一股辣意,再看赵怀谦给自己夹的青菜,绿油油,鲜亮亮,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
一顿饭结束,宾客们还未离开,移步到庭院内听戏。
傅通与周蕙娘临时有事先行离开,傅知宁便又回到了老夫人身边,与吴倾一左一右近身服侍,宛若一对新婚璧人,今晚的热闹便是他们的喜宴。
“看了这一幕,半点都不醋?”赵怀谦幽幽开口。
“只是逢场作戏罢了。”百里溪淡淡道。
若非周围人太多,赵怀谦真要试试白眼能不能翻到天上去了。
百里溪静坐许久,召来一人说了几句话,那人得了吩咐便赶紧离开了。
“让他做什么去?”赵怀谦好奇。
百里溪沉默不语。
赵怀谦扯了扯唇角,索性不搭理他了。
一场戏演完,众人意犹未尽,便有要再加一场的意思,只是还想好再点个什么,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接着便是火光冲上天空,炸成绚丽烟花。
“是烟花!”有小姑娘惊呼一声。
接着黑夜万千火光冲上天空,仿佛在奔赴一场约定,变换着样式将夜空渲染成白昼。
傅知宁怔怔看着天空,光亮将她的脸照得明灭不定。她沉默许久,于人潮之中一眼便看到了百里溪。
百里溪静了静,转身朝外走去。
傅知宁沉默许久,还是跟了出去。
两人又到了假山后,当初偷听到吴芳儿秘密的地方。
最后一朵烟花炸完,耳边瞬间恢复清净,两人默默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许久,百里溪问:“喜欢吗?”
傅知宁喉咙动了动,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百里溪握住她的手。
傅知宁不好意思地笑笑:“多谢掌印。”
百里溪一顿,平静地看向她。
“……清河哥哥。”傅知宁艰难改口。
百里溪定定看了她许久,直到傅知宁越来越紧张了,他才缓缓开口:“再等等,半年之内我会接你回去。”
还要再等等吗?傅知宁垂下眼眸笑了一声,随即又抬起头来:“不着急,你慢慢来,凡事以稳妥为先。”
百里溪沉默片刻:“嗯。”
两人又不说话了。
一个月前,她还总坐在他腿上撒娇,如今却连说话都透着生疏客气,连单独相处似乎都成了一件难以忍受的事。百里溪看着她局促的神情,想问些什么,却又觉得没必要。
半晌,傅知宁先开口了:“那个……我不能在这儿待太久,老夫人会找我的。”
“你去吧。”百里溪没有拦着。
傅知宁应了一声,下意识想福身行礼,可似乎又觉得太生疏,于是屈膝屈到一半便转身跑走了。百里溪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又一个人站了许久,正准备离开时,突然瞥见地上有一点晶莹。
是她的耳环,不知何时掉在这里了。
平日看着也算精明,可总在这种小事上犯迷糊,若是被人看见只戴一只耳环,只怕会被人嘲笑。百里溪眉眼柔和,无奈地弯了弯唇角,捡起耳环便去寻人了。
烟花落幕,新的一出戏又开始了,大部分人都在庭院里。
他回了庭院,却没找到人,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吴家三郎。
百里溪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却还是拿着耳环四处寻,终于在后院池塘前看到了她的身影。
月光下,她与吴倾坐在水边,虽不算亲密,却也算轻松。
百里溪眼神一暗,直接朝二人走去。
“你若喜欢烟花,我明日叫人买一些回来,你可以试试自己放,要比在一旁看更有趣。”吴倾提议道。
傅知宁笑了笑:“也没那么喜欢。”
百里溪脚下一停。
“不喜欢?”吴倾有些惊讶,“我见你一直盯着看,还以为你喜欢来着。”
“大家都很高兴,我自然也得表现得合群些,”傅知宁扬了扬唇,“先前有一阵子也确实喜欢,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嘛,现在的我还是更喜欢坐在池塘边吹吹风,享受片刻安宁。”
“如此,那我日后便陪你多吹风。”吴倾笑道。
傅知宁也跟着笑了。
百里溪看着这和谐的一幕,一双手死死攥拳,手里的耳环也被攥得变了形,渐渐刺进了掌心之中。
他到底没有上前,盯着二人看了许久后转身离开。
池塘边,两人继续看着水面说笑,片刻之后吴倾随意扫了眼身后,这才松一口气:“走了。”
傅知宁揉揉笑僵的脸,立刻向吴倾道歉:“对不住,害你要陪我演一场。”
“这倒无妨,只是我有些不确定,此行究竟是为吴家添一道护身符,还是给吴家招一位死敌。”吴倾有些无奈。
傅知宁笑笑:“放心吧,我之后会与他解释清楚,他不会动吴家的。”
吴倾叹了声气:“但愿吧。”
傅知宁扯了一下唇角,继续看向平静的水面。
吴倾安静看着她的侧脸,许久之后突然道:“知宁。”
“嗯?”傅知宁扭头。
“你若继续喜欢他,日后会很辛苦,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放下。”吴倾认真道。当初刚得知她喜欢百里溪时,他也是很惊讶,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难理解,毕竟百里溪不论相貌还是才情,都比寻常男子强上百倍。
可理解是一回事,认同又是另一回事。
傅知宁顿了顿,无奈:“可已经喜欢了,也只能受着了。”
都是聪明人,吴倾明白她的意思后,也跟着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