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宁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只觉腰以下空空荡荡。她停顿片刻,睡眼朦胧地低头看去,就看到自己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件里衣,一双腿完全露在外头。
正惊讶时,百里溪已经进门,她惊呼一声赶紧盖上。
百里溪看到她的反应只觉好笑:“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那也不能……”傅知宁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又被他带跑了,当即控诉,“你怎么趁我睡着,将我衣裳都脱了?”
“还不是想让你睡得舒服些,谁知我刚出去片刻,你便又蹬被子,”百里溪到床边坐下,将她的双腿扶到膝上,抠了些药膏轻轻涂抹,“今日跪了多久?”
“小半个时辰吧,从进去开始就一直跪着。”傅知宁也没有隐瞒。
百里溪垂着眼眸,指腹在她已经有些泛紫的膝盖上打圈:“今日屈辱,我会一一替你讨回来。”
傅知宁笑了:“这算什么屈辱,你都不知道,齐贵妃被我气得脸都紫了。”
“哦?”百里溪看向她。
傅知宁眨了眨眼睛:“反正就是她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百里溪扬了扬唇,也不知信了没有。
涂过药,又为她盖上被子,百里溪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近来可能要忙一些。”
“我知道,你已经陪了我多日了,”傅知宁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我就在宅子里,哪也不去,绝不会给你添麻烦,但你也得答应我,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一定要回来与我商量,别总是自己做决定。”
“好。”百里溪轻笑。
傅知宁看着两人逐渐相扣的手,眼底是淡淡笑意。
这一日起,百里溪果然忙了起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极偶尔回来看她一趟,也是很快就离开,有好几次回来时傅知宁已经睡着,翌日醒来他又已经走了,如果不是莲儿回禀,她甚至不知道他回来过。
八月一过,秋天便彻底来了,天气转凉,被褥也换上了厚实的棉被。百里溪依然早出晚归,夫妻俩鲜少有碰面的时候。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个多月,赵益又一次病重,眼看着快要不行了,储位之争彻底摆上台面,双方人马各执一词,但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让赵益早立储君。
一触即发之时,赵怀谦的通房突然有了身孕。
这件事犹如一滴水掉进热油锅,整个朝堂都沸腾了,原先摇摆不定的朝臣们,有相当一批投诚了赵怀谦,毕竟赵良毅虽从未承认自己不能诞育子嗣,可这几个月一个接一个地纳妾,却从未听到动静,赵怀谦才收通房不到四个月,便已经有了孩子,在开枝散叶一事上,已经远强于赵良毅。
这种情况下,饶是赵益再偏心,也不得不再掂量掂量了,毕竟一国储君若是不能生育,那不用百年,皇位恐怕就要偏落了。
傅知宁这几个月几乎没出过门,外面的事却基本都知道,听说赵怀谦的通房有孕后,便亲自去库房挑了一堆补品,正要送过去时,迎面遇上了刚回来的百里溪。
“你这是做什么去?”看到她身后满当当的板车,百里溪眉头微动。
傅知宁看到他,顿时欣喜地迎上去:“清河哥哥!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宫中无事,便先回来了,”百里溪抬手摸摸她的眉眼,“怎么收拾这么一大车东西?”
“哦,我想叫人给四殿下送去。”傅知宁回答。
百里溪失笑,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他府上现在最不缺的便是补品,且人来客去的简直闹腾,我们就别凑热闹了。”
“可这样天大的喜事,我们也总该表示表示吧?”傅知宁不太认同。
百里溪看她一眼:“我与怀谦,不必像外人一般客套,这些东西还是你留着吃吧。”
“我选的都是些孕妇适用的补品,我又不生孩子,吃那些作甚。”傅知宁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妥,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么紧张做甚?”百里溪失笑,“我还能因为这种事与你生气?倒是你,不嫌弃我无用便好。”
“清河哥哥这么会无用,清河哥哥是这个世上最有用的男人。”傅知宁忙道。
百里溪眼神暗了暗,笑得突然意味深长:“是么?”
傅知宁:“……无赖!”她就不该心疼他。
“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吧?”百里溪挑眉。
傅知宁脸颊泛红,甩开他的手急匆匆往屋里走:“我不想理你。”
“这么急做什么,等等我。”百里溪噙着笑,慢条斯理地跟在她身后,等到进屋之后,顺手便将房门关上了。
莲儿本在院中干活儿,一看到两人前后回屋,还把门关得紧紧的,便幽幽叹了声气,带着其他仆役退出了主院。
虽然不知道姑爷一个太监,与小姐独自待在屋里能做什么,但每次只要这样关了门,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便等于放了一次小假,一下午都不必进去伺候了。
寝房里,床幔一颤一颤仿佛震动,床角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墙上,将墙壁撞出一个小小的凹陷。傅知宁难耐地掐着百里溪的肩膀,意识模糊时,隐约听到他轻笑:“清河哥哥有用吗?”
傅知宁狠狠瞪他一眼,可惜眼底噙着泪,弱弱的没有半点气势,反而引得身上之人愈发嚣张。
一直折腾到天色彻底黑了,百里溪才叫人送水,亲自帮自家夫人沐浴。
一桶水溢出大半,总算是彻底消停了。
傅知宁有气无力地坐在床边,任由百里溪为她擦头发。
“你已经许久没出门了,我明日陪你去东山寺上香吧。”百里溪温声问。
傅知宁眼皮都懒得抬:“你明日有空?”
“嗯。”
“那在家陪我吧,我不想出门。”
百里溪擦头发的手一顿:“你不必太过迁就我。”
“不是迁就,”傅知宁回身,倒进他怀里,“是确实不想出门,你别觉得如今四殿下有了子嗣,一切便高枕无忧了,赵良毅就是个疯子,如今入了穷巷,只怕会愈发癫狂,得处处小心才行。”
“放心,我有分寸。”百里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傅知宁深吸一口气,在他怀里蹭了蹭:“好困……”
“睡吧,我等你头发彻底干了再睡。”百里溪低声叮嘱。
傅知宁轻轻应了一声,真就趴在他怀里开始睡觉。百里溪轻轻拨弄她的头发,许久之后突然开口:“知宁。”
“……嗯?”
“跟着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不能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遗憾吗?”他低声问。
傅知宁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最后只能不甘心地睡去。
百里溪眸色清明,静静看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眼,许久之后轻叹一声:“遗憾也没办法,我这辈子,恐怕都没办法放开你了。”
怀中小姑娘睡得极沉,半点回应也无。
转眼便是天光大亮,傅知宁迷迷糊糊醒来时,看到百里溪已经穿戴整齐。
四目相对,百里溪唇角扬起:“吵醒你了?”
“没有……本就该醒了。”傅知宁乖乖坐起,眼底是还未彻底醒来的迷惘。
百里溪轻笑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真不要我陪着出去走走?”
“不要。”
“好,我晚上回来陪你吃饭。”百里溪说罢,便转身离去。
傅知宁安静看着他的背影渐远,没忍住突然叫住他:“清河哥哥。”
“嗯?”百里溪回头。
傅知宁眨了眨眼睛:“能嫁给你,是我能想到的,这辈子最圆满的过法,所以我一点都不遗憾。”
百里溪盯着她静静看了许久,倏然笑了:“嗯,知道了。”
“今晚记得早点回来,我叫厨房给你做蒸糕。”傅知宁也跟着傻乐。
百里溪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傅知宁轻呼一口气,重新倒回床上盯着床幔发呆,双手无意识地抚着小腹。她与寻常人不同,一向对成亲没什么兴趣,更别说什么传宗接代了,若非说这样会有什么遗憾,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百里家的风骨与品性,无法再绵延下去了。
若百里伯伯他们天上有知,只怕也会难过吧。
“若是神明显灵,对他多一些慈悲就好了。”傅知宁低喃一声,很快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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