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清简、林维浃颇感惊讶,对杨国瑞也高看了几眼。
杨国瑞与罗大纲一唱一和,此刻也说道:“两位既然自称是明朝遗民,不知是否知道,罗大帅曾是广东天地会大舵主,越王也曾是广东天地会至臻堂的堂主?
“天地会以反清复明为宗旨,越王又立志于推翻满清,兴复中华。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与两位一样,也都是明朝遗民。”
这个理论站不住脚,但人在屋檐下,潘清简和林维浃也只得连连点头。
罗大纲又说:“中国与越南,历来同文同种。两位先祖都是明末官员,实打实的华人后裔。越南世家大族,也都是中原汉人的后裔。
“现如今,中越内有民变四起,外有洋人虎视眈眈,都面临着亡国灭种之危险。唯有中越一体,方能携手并进,对外可以抗御洋人,对内可以抚民御众。”
中越一体的论调,潘清简、林维浃早有耳闻。这是杨烜提出的政治理论,核心主张是改进提升中华文明,恢复中华在越南的直接统治,以中华文明对抗西洋文明。
林维浃官职在潘清简之上,态度较潘清简保守,又担任过礼部尚书,对名分看得比较重,此刻便分辩道:
“越王雄才伟略,大帅用兵如神,征越军能征善战,我二人都很佩服。只是,大帅声称中越一体,‘越’自然指的是我大南,可‘中’指的是什么吗?
“征越军强大,暨南军政府政通人和,却遥奉太平天国。难不成,我们堂堂大南,要与太平天国这种邪祟之国联成一体?”
儒家把名、礼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满清如此,越南亦是如此。
阮朝建立之初,只能臣服满清,向满清请封国号为“南越”。因南越包含两广,清廷将南越两字颠倒,定阮朝国号为“越南”,取意:
“越字冠于上仍其先世疆域、南字列于下表其新锡藩封”。
这个国号沿用至现代,其越南语发音则成为英语的“Vietnam”。
满清册封阮主为“越南国王”,但越南阮朝私下恢复了“大越”的国号,不久又改名为“大南”。阮主对内则称为皇帝。
从国号、王号之争上,不难看出阮朝受儒家影响之深。征越军保留阮朝,把顺天府留给阮朝,也给阮朝留足了面子,故能争得阮氏的媾和。
但拜上帝会被儒家视作邪教,阮朝百官同样仇视太平天国。要阮朝向太平天国低头,无异于奇耻大辱。所以,潘清简也说道:
“圣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朝以圣教立国,决不可能向拜上帝会低头。若大帅强逼,恐怕要引起士子的反弹,甚至是以死相争。”
这个问题,其实也难不住罗大纲。他淡淡地说道:“承蒙两位提醒,越王已有应对。广州方面已有行文,宣称建立大越国。
“越王有旨意,允许保留阮朝,保留大南国的国号。从此之后,大越国与大南国乃兄弟之国。大南国向大越国称兄,不得自称满清藩属。
“大南国三十省、一府,除顺天府仍归大南国外,其余三十省全部归入大越国,称交趾省,设军政府、守备师,与暨南军政府无异。
“所有阮朝官员,除张登桂之类的奸邪外,其他一律留用。嗣德不得自称皇帝,从此改行王号,称越王为兄。嗣德王仪卫照旧,宫廷用度若有不支,由交趾军政府妥为接济。
“我们这边已经草拟了一篇条约,内容正如前面所述。两位大臣看一下吧,如果没有异议,就把它带回去,交给嗣德签字。”
潘清简、林维浃拿过条约草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阮朝一共有三十省、一府,条约要求割让三十省,只留顺天府一府给阮朝。虽说保留阮朝,但要与广州的越国约为兄弟之国,实际是要把越南的宗主国由清国改为越国。
可敌人已经来到家门口,随时可以灭掉阮氏。他们又知道阮朝爱虚名,以虚名为交换,要求阮朝投降。若不接受这种苛刻的城下之盟,又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