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刘瞎子坐在地板上,穿着他最喜欢的那套衣服,上面的绣着很多字体不同的福字,小时候她还数过,上面一共七十三个福。
她还好奇过,既然是最喜欢的衣服,为什么从来都不穿,可他今天却穿上了。柳木木恍然想起,今年,他正好七十三岁了。
刘瞎子的头靠着床边,身边放着一些散落的照片,都是他自己的照片,其中一张被捏在手上。
他好像只是睡着了,可是胸口的起伏十分微弱,几乎难以察觉。
“要、要不要叫救护车啊?”董奇小声问。
柳木木没有回答,她走了进去,跪坐在刘瞎子身边,轻轻推了推他。
等了大概两分钟,刘瞎子好像突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样,眼皮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
见到身旁眼看着要哭出来小丫头,还有门口两个鹌鹑似的小朋友,他抬手摸了摸柳木木的脑袋:“来了啊。”
柳木木红着眼睛看他,也不说话。
他朝门口招招手:“来,把我扶起来。”
董奇左右看了看,觉得他是在叫自己,就走上前和柳木木一起架着他的胳膊把人架到了床上。
董悦见他穿着鞋,想要帮他脱鞋,刘瞎子却笑呵呵地对她说:“鞋就不脱了,刚才吓到你们了吧?”
董悦局促地摇摇头,她感觉到一丝异样,可她又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
“让他们出去吧,别吓到了小朋友了。”刘瞎子对柳木木说。
柳木木点点头,对董悦和董奇说:“你们两个去客厅呆着,给爸打电话,让他过来。”
董奇似乎想要问什么,却被董悦拽着走了出去,她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你的弟弟妹妹都很听话。”
柳木木听到刘瞎子说话,却转过头不肯看他。
刘瞎子笑了:“一直没有问你,在董家过得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她瓮声瓮气地说。
“哪里不好,和我说说?”刘瞎子耐心地问,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正在闹别扭的小孙女。
“他们接受我,只是因为怕我,他们永远都成不了我的家人。”她似乎有些生气地瞪向刘瞎子,“只有你和爷爷才是我的家人。”
刘瞎子似乎有些无奈:“可是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能继续陪着你了。”
“骗人,你身体明明很好。”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她根本没有想过,爷爷走后,刘瞎子也会走。
她以为至少还有十年,或者二十年才要面临分别。
“但是我的命数已经到头了,我年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活不过三十岁。”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你爷爷当年给我算命,说我最多只能活到四十三岁,可我今年已经七十三了,他这辈子只算错过这么一回,多活四十年已经够本了。”
“不够!”柳木木朝他喊完之后就开始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老头忍不住叹气:“都二十一了,哭起来还像个水龙头,太丢人了。”
“呜呜哇……”她顿时哭的更惨了。
等着柳木木抽抽噎噎开始打嗝,刘瞎子才轻声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你爷爷带你走的时候跟我说,我寿数到的那天就来找你,让你给我送终,也算是有始有终。”
柳木木瘪着嘴听他说。
“他还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无病无灾寿终正寝就是最好的结局。”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我和你爷爷不能比,我和他学了这么多年,依旧是个半吊子,就像她哥哥当年和我说的一样,我没有天赋,和她不是一路人。”
刘瞎子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着:“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看着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的刘瞎子,柳木木轻声问:“她是谁?”
“……她是我年轻时候喜欢的人,小名叫昭昭,不喜欢说话,偶尔还要发脾气,但是对我很好。”刘瞎子的声音有些飘忽。
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是回想起来,依旧像是昨天一样。他记得年轻那会,他像丧家之犬一样被父亲赶出家门,然后遇上了她。
她总是不说话,脾气还倔,可是他发病的时候,一直守在他身边,如果他那时候稍微多一点勇气,他们可能就不会分开了。
等他回到了刘家,抢回了自己的一切,以为自己终于有资格娶她了,已经是几年之后了,他去找她,被她哥哥赶了出去,然后告诉他,她已经嫁人了。
她哥哥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他的妹妹是最有天赋的蛊师,绝对不会嫁给一个命短的普通人。
那时候的他,只剩下一口气在支撑着了,可是他没有死。
后来的很多年,他始终为了那句话而憋了一口气,想要证明什么。
可当他终于活过了自己的死劫,不再短命,依旧没能改变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或许已经没人在乎了,可他就是过不去。
偶尔会想,如果他有天赋,他的昭昭是不是就不会嫁给别人了?
“她现在哪儿?”
“她已经嫁人了。”
柳木木恍然,刘瞎子说过,他年轻时候喜欢的姑娘,嫁给别人了,那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她以为他已经不在意了。
原来到现在,还惦记着吗?
“那幅画……”刘瞎子艰难地抬了抬手,指着墙上的那幅风水画,“其实是她画的,她和我分开后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柳木木转头看向那幅画,刘瞎子一直说,那是他买到的假画,原来不是吗?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如果……如果画是那个姑娘送给他的,自己是不是能通过这幅画看到对方?
至少、至少能告诉刘瞎子,他喜欢的人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