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迫感扑面而来。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程宗遖。
如果不是她开口阻止,她相信他真的会置那几个人于死地。
她开始后怕。
“对不起,我错了…”虞粒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不停,一抽一哽,哭得像个孩子,“我再也,再也不乱跑了,我,我会听你的话……”
程宗遖的心像是被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
很难受。
他将她抱进怀里,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沉着嗓:“是我该说对不起。”
方才的所有暴躁与杀戮好似被瞬间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责与心疼,甚至还夹杂着心有余悸。
他不该把她独自留下。
他更加不敢想,如果他再晚来一会儿,她到底会怎么样。
或许那把刀就会插进她的身体里,夺走她鲜活的生命。
她一直都在哭,程宗遖便不厌其烦地替她擦眼泪,安抚她的情绪。
没多久,家庭医生就来了。
看了看她的伤势,检查了一下她的耳朵,确定不会因此影响到听力后,程宗遖才松了口气。
给她开了些外伤用的药膏,之后程宗遖又让医生开了点镇静安神的药,让她好好睡一觉。
原本对这趟洛杉矶之行抱着万分期待之心,现在只剩下恐惧了。程宗遖很怕这件事给她留下心理阴影,当时确实是愤怒当头,一时没控制住情绪,让她看见那么血腥暴力的一幕。
他说带她出去散散心,她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哪里都不去,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而且她总是在想那两个黑人有没有死,她怕程宗遖背上人命。
程宗遖也见她被困在这个问题里了,所以找人打听了一下,那两个黑人并没有死,子弹没有打到要害,但程宗遖也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动用了关系,把他们直接送进监狱了。
虞粒的手机在那场争执中摔坏了,程宗遖给她买了新的手机,她也不玩,每天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美国综艺,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懂,就那么聚精会神地看着。
程宗遖很忙,但他又不敢再把虞粒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他雇了个女佣来家里,跟虞粒年纪相仿,同时她也能练练口语。
高三学业紧张,高考也迫在眉睫。假期只有差不多两周的时间。
虞粒好不容易出了趟远门,结果每天却闭门不出,一天天过去,假期即将结束。
在大年三十这天,程宗遖说带她去唐人街逛逛,虞粒表现得兴致缺缺,就在他打算找些中国厨师来做年夜饭时,虞粒又突然转变了想法,心血来潮地跟他说想去上次他和tina去过的餐厅吃饭。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单纯觉得那个餐厅很好看而已。”
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就显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程宗遖怎么可能不懂她那点小心思,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只附和:“你说得对。”
其实虞粒的想法很简单,她要把有关于tina和他的回忆都抹上她自己的痕迹,取而代之。她知道这样很幼稚,也没必要跟一个前女友较劲,但在感情方面她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只是没想到去了餐厅,居然遇到了tina。
准确来说,是遇到了他们的乐队,其他乐队成员都在,他们也在聚餐。
今天是大年三十,中国人才会庆祝的节日,可因为程宗遖的原因,很多年前他们几个人每一年的春节都在一起度过,直到形成了庆祝春节的习惯,而在这儿聚餐是因为上次tina在这里唱歌火了一把,餐厅老板就高薪聘请她来这里驻唱。
再加上,有了程宗遖的帮忙,和音乐制作人谈得很顺利,成功签了公司,他们来庆祝乐队即将正式出道。
“hey!ian!”
程宗遖和虞粒刚入座,从不远处就传来了惊喜的呼喊声。
程宗遖和虞粒不约而同循声望过去,有个男人站起了朝他招了招手,他们中间隔了大概五六桌。
虞粒认出来,招手这个男人,那晚也有他。
注意到tina也在,程宗遖下意识看了虞粒一眼。虞粒没什么反应。
程宗遖随意抬了下手,朝他们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紧接着,乐队那几个人一同走了过来。
adam拍了拍程宗遖的肩膀,说了句好巧,之后又开玩笑似的说:“are ?”(你不会跟踪我吧?)
程宗遖笑了笑,拉着虞粒站起身,一一介绍:“他们是我之前的乐队成员,鼓手adam,键盘手tomaz,吉他手tina。”
以前老去看他们演出的视频,这样一看的确是熟面孔,只是过去这么多年,adam有些发福了。
“hi!”
虞粒扬起笑颜,热情地朝他们招了招手,即便面对tina,也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落落大方。
他们也向虞粒打招呼。
紧接着,程宗遖揽了揽虞粒的肩膀,言简意赅的介绍道:“这是虞粒。”
虞粒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介绍其他人时,他会说这是鼓手adam,到了她这里,就只有一句简单的,这是虞粒。
就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心思敏感了起来。
虞粒渐渐垂下眼。遮掩满眼的失落。
她并没有发现,在他说她就是虞粒时,az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虞粒,adam朝程宗遖竖了下大拇指。
之后,他们又跟程宗遖闲聊了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们一走,气氛好似就沉寂了下来。
虞粒不说话,程宗遖让她点菜,她也没什么胃口,随便点了几道。
台上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有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在弹奏舒缓的曲子,虞粒的目光呆滞,无神地盯着舞台上某一处。
其实她就是在走神而已,但落在程宗遖眼里,还以为她在看弹钢琴的男人。
他跟她说话她也爱答不理,结果盯着别的男人看得眼都不眨一下,程宗遖有些吃味,他朝虞粒侧过身,在她耳边低语:“这么喜欢看?”
热气拂过耳尖,惹来一阵酥痒,虞粒回过神来,她转过头就看见程宗遖近在咫尺的脸,一张太过招蜂引蝶的脸。
距离近到快要吻上,虞粒却皱起鼻子,不耐地推开他,“你让开。”
在这一方面,她性格很别扭,明明平时那么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但触及到自尊心,她宁愿憋在心里也不愿意吐露一个字。
有什么好问的?他可能会觉得她无理取闹吧。一个介绍而已。
虞粒按着他的脸,将他推开,程宗遖似乎是来了兴致,半挑起眉,妥协般点了下头:“成,那你记得好好看。”
虞粒没搭理他了,还真是故意跟他作对,瞪大了眼睛盯着台上弹钢琴的男人。
谁知道下一秒,他一言不发地起身,朝舞台走过去。
虞粒一愣,见识过程宗遖暴力的一面,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他要上去把弹钢琴的男人给胖揍一顿吧?再说一句:让你勾引老子的女人!
正当脑洞大开时,只见程宗遖从钱夹里摸出了几张一百的美元递给了弹钢琴的男人,并且跟他说了一句什么,那个男人接过美元之后笑着朝程宗遖点了点头,之后走下了舞台。
程宗遖迈了迈腿,缓缓坐在琴凳上,许是很久没有弹过琴,手随意弹了一段不知名曲子找了找手感。
他天生就该是万众瞩目的,不论在哪儿,永远都是最吸睛的存在。
刚才的燕尾服男人坐在这里弹奏了一整晚,餐厅里的客人都是吃着盘中的美食,喝着杯中的红酒,与友人或者爱人相谈甚欢,甚至连余光都没时间分到台上一眼,餐厅里的琴声只是提高氛围的背景板。
而程宗遖就只是往那里一坐,随便弹了几个音,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停止交谈,纷纷看向舞台。
程宗遖调了下钢琴上的麦克风之后,双手抚上琴面,修长而漂亮的手指在琴键上从善如流的跳动,奏响旋律与和弦,悠扬抒情的琴声绕梁。
弹奏着曲子前奏时,程宗遖侧眸。
目光越过人群,笔直地望向虞粒。
“g …”他低头,唇靠近麦克风,嗓音带笑,“my girl”
(这首歌献给我的女孩)
“rt
(远隔重洋,日复一日)
andinsane
(我一步步走向疯狂)
the line
(电话里传来你的声音)
but it doesn'' pain
(但这无法让伤痛停止)
…
go
(无论你去哪里)
do
(无论你做什么)
you…”
(我会一直在这等着你)
…
这是时隔四年后,虞粒第一次听到程宗遖唱歌。
沙哑低醇的烟嗓,深邃又缱绻的眼睛,让他每一个看向她的眼神都好似溢满了深情。
深情到,让她在心里反复说服自己,他是爱我的吧。
你看,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你唱情歌。还说你是他的女孩。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袖口挽至小臂,绅士、优雅。
柔和的灯光照拂他的每一寸轮廓,似是细碎的星光点缀,他的眼睫也落下璀璨的光,这一切温柔到连他手臂上的刺青都显得柔软了起来。
直至最后一个音节消弭,唱完这一曲,台下霎时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与喝彩。
程宗遖站起身,从容不迫走下舞台。
他坐上座椅,发现虞粒脸上挂满了泪痕,他好笑道:“感动成这样?”
指腹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像是觉得不够,他又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睛,“我可以天天唱给你听。”
随后又在她耳边,玩味地戏谑道:“别看别的男人就成。”
虞粒破涕而笑,先前的失落和沮丧一扫而空。
他吻着她的脸颊,虞粒故意装作嫌弃的样子:“你让开,胡子好扎人。”
“回去就刮。”他好脾气的纵容。
“不行。”虞粒却又变了口径,摸着他留着浅浅胡茬儿的下巴,“我喜欢。”
“喜欢还不让我亲?嗯?”程宗遖抓住她的手,“你们小孩儿都是这么说一套做一套?”
说着,他故意用下巴去蹭虞粒的脸颊和脖子。
她躲避不及,咯咯笑不停。
不远处的tina将他们之间的每一个互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见虞粒一开始对程宗遖发脾气,摆脸色,不耐烦,推开他。但程宗遖没有丝毫的不悦,而是走上舞台为她弹唱了一首情歌。
他在主动向一个女生示好,轻哄。耐心多到好似用不完。
这样的程宗遖是她没有见过的。
原来他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只是要看面对谁。
他也并不是如他曾经所说,他不完美,他不善良,他给不了对方平等的感情。
tina忽然觉得空气都稀薄了起来,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起身离席,去了洗手间。
站在盥洗台前掬起一捧冷水冲了冲脸。
正当擦脸上的水时,走进来一道娇小身影,她下意识看过去,目光一撞,两人纷纷愣了一下。
虞粒没想到会撞见tina。
她承认,她很不喜欢tina,但这一刻,她还是很友善地对tina微笑了一下,主动打招呼:“hi”
“你好。”
tina用中文回应。
虞粒有些惊讶她的中文居然这么好,只不过也没说什么,又笑了一下。
tina本人比照片更好看,五官非常精致。个子也高挑。
虞粒站在她身边,两人一对比,她更像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她连厕所都不想上了,象征性地冲了下手就准备走。
这时候,tina忽然开口:“你是个幸运的女孩,希望你能改变g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
虞粒不理解:“什么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