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毫无头绪的毛线团一样纠缠在一起,谁能想到仅仅半天不到的时间,就几乎整个变了天。
等飞船降落的时候,江逐发现这里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峡谷,中央修了一座巍峨漂亮的别墅,周边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守卫可以说是很严密了。
可任江逐在脑中怎么搜索,都找不到这个地方的任何资料,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甚至让人怀疑,帝都竟然还有这种好地方。
看来也是欧柏涵一早就准备好,甚至刻意隐藏了它的存在。
“您好生休息,有任何问题或者需求都可以直接联系我。”沈逸晨朝他行了一礼,转身直接离开了。
江逐扫了眼周围的士兵,大步走了进去,整间别墅空荡荡的,但是不染尘埃,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打扫的,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监控的痕迹。
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令他极度不爽,可眼下又不敢做出什么异常举动。
江逐仔细打量了一遍,发现这里竟然跟欧柏涵之前的公寓布局一模一样,然后他直接登上了二楼,打开了右手第二间的门,果然是书房。
他坐到了椅子前,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左手第二个抽屉,将里面一大摞资料全部抽了出来,又从笔筒里挑了只银灰色的笔出来捏在掌心。
这都是欧柏涵平时的小习惯,幸好江逐是个非常善于观察的人,才能表现得这么自然。
看到这一幕,沈逸晨才算是彻底放下心,转身去安排元帅失踪时期后续的事,没有再关注这里了。
江逐察觉到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弱了许多,也没有改变姿势,就着手上这些东西,细细查看起来,终于明白沈逸晨对他的奇怪态度,以及这一系列安排。
欧柏涵的设想很疯狂,但不得不说,成功率很高,甚至在之前,他就已经用自己的下属实验过,成功夺取了另外一名还算成功的实验体的身体。
只是那个实验体的资质没有这么好罢了。
所以他知道,在转换的那一瞬间,激怒对方,让实验体进入精神力暴.乱中,趁机绞杀,再由自己的精神力填补上,这个过程为了保证容器大脑的活性,所以会进行得非常缓慢,这样就会导致一个后遗症。
实验体的所有记忆并不可能在那一瞬间被完全清除,就会产生两种精神力和记忆同时共存的情况。
但是由于入侵进来的是完整且强大的,而实验体本身的已经被绞杀过,破败且脆弱,所以被完全取代只是时间问题。
可融合阶段,两种记忆碰撞,过程肯定痛苦不堪,而且那时候宿体会做出什么,谁也没法保证,所以欧柏涵才安排了这么一处地方,由沈逸晨看守,避免属于“江逐”的记忆占上风,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乱子来。
算是变相囚禁了。
而另一方面,记忆融合和取代说起来容易,但具体操作起来可能会导致部分记忆丢失,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欧柏涵甚至贴心地将自己之前的所有安排,明岗暗哨甚至跟女皇的特殊联系方式都清楚地列了出来。
务必要求“自己”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掌控住局面。
但谁也没想到,从那里活着出来的,却是江逐。
毕竟按照那个计划,就算江逐曾经对他过分殷勤的好产生过怀疑,也不可能想到精神转换这么惊世骇俗的实验上去。
所以今天这个局,如果不是因为时易眼尖,如果不是赵鑫恰好出现,如果不是时易仔细研究过这人的信息……
后果真的不敢想象,几乎是十死无生。
江逐放下文件,强压住心底的惊涛骇浪,用力捏了捏眉心。
此刻,他竟比任何时候都要想念那个人。
却同样不能表现出分毫,这么关键的时候,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
江逐静下心把所有的资料全部记下然后销毁,想想欧柏涵也是足够煞费苦心的,现在所有的讯息都被存储于智脑中,没人会用这么古老的纸笔了,他却一直保留着这种习惯。
以前觉得他可能是年纪大了,从那个艰苦的年代过来,比较恋旧,还算能理解,但恐怕他早就已经预见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如果他“重生”成功,那这些布置和信息必须要第一时间让“自己”获悉,可智脑又是跟随人一生的东西,没法摘下或者更换主人,更不敢直接发送给还处于记忆混乱期的江逐,所以就连他现在的智脑,也是被强制关机,完全变成了一块废铁。
而交给别人,欧柏涵更不可能放心了,因为要做的事实在大胆,所以他的疑心极重,恐怕连沈逸晨都不一定知道所有内幕。
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于是像这样最古老的信件模式竟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成为了他的最佳选择,也方便了江逐。
过了三天后,按照记录上应该已经完成记忆融合的时间点,江逐叫了沈逸晨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元帅为帝国鞠躬尽瘁,于昨日突发疾病不幸去世,你去准备一下,仪式要足够盛大。”
沈逸晨松了口气,看来记忆融合成功,他的元帅回来了。
“是!”他死死盯着江逐,两眼亮晶晶的,满是狂热的崇拜和兴奋。
他是亲眼见证着欧柏涵一天比一天的衰老,还饱受病痛的折磨,现在能看到他这副年轻的模样,一时颇有些激动。
而且欧柏涵曾经承诺过,等这项技术成熟了,他也会获得一个名额。
永生,多么美好的承诺,没有人能够拒绝。
这也是他忠心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崇拜加上利益驱使,足够狼狈为奸了。
“另外为了不引起猜忌,我明天就会回到第七军团。”江逐沉声道,模仿着欧柏涵的神态和说话习惯,再对着这么一张脸,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和不真实感。
“可是……”沈逸晨还想说什么,毕竟现在他的情况不太稳定,贸贸然回到熟悉的人身边去,很容易被发现破绽。
“放心。”江逐挥了挥手,跨步往外走去,“时易是个很聪明的人,但他对江逐从来都是绝对信任,”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着时易对自己的那些依赖,江逐还有些不习惯,但依旧面不改色地继续道。
“以往我给江逐安排的特殊任务最多不会超过一周,离开时间久了反倒容易令他起疑,所以没有关系,更何况……”江逐眯了眯眼,冷笑道,“我已经通知女皇,一月后就是最终攻击的时间,很快就能尘埃落定了,这种时候尽量不要横生枝节。”
“是的,我明白了,我给您安排车。”沈逸晨点点头,他本来也是习惯服从命令的人,见他思路清晰表达流畅,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毕竟“换人”这种事,是谁都想不到的,而且他们做得很隐秘,所有痕迹都被抹去,时易就算起了疑心也死无对证。
“对了,”江逐叫住了匆匆转身的人,沉声嘱咐道,“在外人面前,你对我的态度要注意下,毕竟我现在是‘江逐’,明白吗?虽然职级在你之上,但你是直属于我的,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吧,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沈逸晨一凛,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对“江逐”的态度如果太过殷勤甚至尊敬,就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因为很大程度上,他是代表欧柏涵的。
“我明白了”,沈逸晨严肃了一张脸,一本正经地朝江逐点点头,态度又恢复成之前那种亲密却不太过分,熟络却并不殷勤的状态上去。
等人走开,又非常有眼色地给他安排了一台普通的飞行器,江逐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等他重新回到第七军团,站在那熟悉至极的门口,却有一瞬间的踌躇。
疯了般的思念,克制不住的后怕,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忐忑。
“怎么不进来?”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门被从里面打开,时易直接上手把人扯了进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想去扒他的衣服。
“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沈逸晨有发现什么吗?”
江逐握住了他不停在自己身上摩挲的手,把自己这几天的发现和之后的打算简单说了下,然后就愣愣地盯着时易出神。
看神情,似乎是想抱抱他。
可人却站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手指紧紧扣住掌心,用力到手背指节都泛出白来。
“怎么了?这副表情看着我……”时易也有些摸不准头脑,尤其他现在这眼神……
满是惶恐不安,隐隐还有几分委屈和悲伤。
江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也就跟泄了气一般,抿唇后退了一步,离他更远了些。
时易从来没在这个异常坚强的男人身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一时也有些回不过神。
他在……犹豫些什么?
又害怕着什么?
所有的事都进展得很顺利,江逐甚至得到了跟女皇的联系方式和具体进攻时间,不都是好事吗?
时易细细回想了一下,突然一个激灵,抬头看向江逐,有些犹疑地缓慢道,“你……很在意之前欧柏涵说的那个实验?”
“还有身体里的……虫族基因?”
江逐眸光微闪,肉眼可见地泄露几分惶恐,再度后退了一步。
这下,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在门上了,距离时易,整整两米远。
不知怎么的,看到江逐这脆弱的样子,时易感觉自己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
他为什么总是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对他们的感情那么没信心?!
于是时易两个跨步,再度逼近,上半身几乎贴到了江逐身上,朝他轻轻吹了口气,“你在紧张?”
江逐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怕,我会嫌弃你?”时易索性直接挑起了他的下巴,逼他跟自己对视。
江逐眸色微黯,肉眼可见的不安,可见他就是这么想的。
时易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那你会伤害我吗?会变成虫子,会背叛人类吗?”
江逐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不可能做那种事,如果真有失控的那一天,他肯定第一时间就了结自己。
“那不就得了,”时易轻笑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人,是我最爱的人。那些实验不是你自愿的,被改造成这样也不是你愿意的,难道我还会怪你?”
在你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之后,再去责怪你?
任何人都没有那个立场。
时易微微抬头,咬住了他的下唇,瓮声道,“你只要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失控了,我会亲手杀了你。”
“所以,把一切都交给我,好么?”
我不怕你,所以你也别怕。
江逐的眼睛瞬间亮了,张开手臂将人死死按进怀里,所有不安情绪瞬间消弭。
是,我是你的人。
请永远不要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