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韩湘子依旧没觉得问题,欣然接受佳酿,轻饮一口,只觉得雄壮之息通灌四肢百骸,心生宽广豪情气魄,“好酒呀!”
“酒是好酒,却不适合我。”敖沧也饮了一杯,叹道,“我七姐姐晓得我心悲,所以不许我装幽蓝深邃陈酿,非要我带上这等盛烈波澜琼浆,怕我饮酒伤心,宁可我撒欢,也不愿我流泪。”
“呵呵……兄台姐姐是个爱弟弟的人。”韩湘子言道,“只可惜酒水如乐曲一般,皆随饮酒之人心意而酿气化息,纵是酒内包蕴山河,也架不住山做愁眉河成泪。”富家子抬头看着敖沧,问道:“敢问兄台因何而悲?”
“为思念而悲。”敖沧说道,“我心上有人,爱之甚深,久时未能得见,因而悲怆。”
“既然思念,何不见面?”韩湘子问,“莫非是相隔天南海北?莫非是不知其踪迹?”
“非也,非也。”敖沧低声道,“我有流风之体,莫说天南海北,就算是相隔乾坤星海也能越过,我亦知晓心上人玉踪柔影,时时刻刻晓得她所居所在,但……”
“但什么?”
“但咫尺天涯,天海相间。”敖沧痛饮一杯酒,“因为一些家族仇怨,我不能直接出现在她面前,需要躲躲藏藏偷偷看她,而且哪怕对面相见,她也早就忘记了我是何人。相见不相识,还不如不见,之于她,我是陌生人,而我,也只能装作陌生人——见面只会徒增烦恼,让我心如刀绞。”
“因家族仇怨难相见,嗯,倒也普遍,却也悲哀。”韩湘子说道,“没有解决办法吗?”
“牵连甚大,我势单力薄,难能解决。”敖沧说,“如今之际,除了偷偷看她、望她、关注她,再无它法——甚至哪怕是这些,我也得躲着、避着、小心着。她的兄长是非凡英雄,放眼三界六道,少有能与其媲美者,举手投足间便能影响方圆气象、古今风云,我家同样有些势力,居渊海,卧云头,涛澜听令,碧海遵命,动辄风雷涌动,水火纵横,两方都有如此能耐,我和她不过是家中最幼,门内最青,自然难有反抗之力,连远走高飞的胆子都凑不齐。”
韩湘子到了这会儿总算是稍微有些惊讶,未曾想到面前之人的爱情竟有如此强大的阻碍,“如此说来,倒真是艰难了。”
“正是如此。”敖沧说,“我心思念,却无能为力,有心忘记,却不甘不愿,于是便想念,便思念,便悲伤,便难过。唉,有时候真想如她那般直接把记忆清除,索性彻底忘掉,可又舍不得。”
“既然舍不得,就留住吧。”韩湘子说道,“如果忘不了,就记住吧。就算难能对面相见,即便无法相识,但至少你还能偷偷瞧她,小心看她,在远处眺望她,在天涯海角遥看她。反而是那姑娘,忘了你,没了记忆,感情缺失,少了许多悲喜,我想那个姑娘在忘记你时一定费了很大力才耗尽心意吧?”
韩湘子一句话立时把敖沧说得愣在当场,许久后泪如涌泉,他这些年总是纠结自己的心情,却未能想象“她”在被强行抹杀记忆时一定比自己难过无数倍,“她当时会是什么心情呀!?会是什么心意呀!?呜呜呜……”年轻人抱头痛哭,泣下如雨。
韩湘子没有尝试安慰敖沧,就那么静静地陪着他伤心,待其哭声稍稍降低后,年轻的“八仙”扶笛奏曲,哀凉的曲调伴随哭声顺着清风再次飘动,慢慢融入这安静的夜景,弥散在这渺渺无人之地……
除了云月风雨和旁观的吹笛少年,没人知道在这片美好的夜色中藏着一个悲伤的男人,和他对一个姑娘的赤诚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