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息城旌旗飘扬,城门打开,大军缓缓出城,战马打着响鼻,将士们满是喜悦,能参与这次灭国之战,个个心情激动, 五天休养,接连大战带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隐隐有了几分铁军气势。
李君羡领到了先锋,一马当先,心情大好,眼睛里都洋溢着笑,只要第一个破城杀进去, 重获圣恩大有希望。
之后是程处默和尉迟宝林,各领五千兵马, 同样意气风发,心有激雷,血气方刚的年纪,谁不想扬名立万,立下赫赫战功?
跟着两人后面出来的是雇佣军,同样神采飞扬,这一路杀过来,秦怀道说一不二,给的赏银只多不少,大家腰包都鼓了,昨晚罗章给大家做了动员,告知这可能是最后一战,谁也不想错过最后一次赚银子机会。
秦怀道跟在雇佣军身后,带着羽林卫,李义协带着三千人护在左右, 后面跟着的是程处亮、程处弼和尉迟宝琪,至于息城,李君羡手下一名飞鹰郎将受伤,带着一千精锐和伤员留下。
这五天来,朝廷大军未到,但秦怀道已经收到平壤城不少官员悄悄送来的密信,大家信中透露一个重要消息,愿意投降,但军队被渊盖苏文握在手中,水泼不进,但会在后勤上悄悄下手,削弱守城军战斗力。
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瓦解。
秦怀道对这些没风骨的投降派很看不上,但现在用得上,自然不会反对大家都诚意,没少安抚派来的代表,一一礼送回去。
当然,也有不利的一面,五天时间里,平壤干了两件事,坚壁清野和调兵勤王, 根据羽林卫侦查, 陆陆续续有六支兵马进了平壤,合计两万左右, 秦怀道先不明白为什么都进城,而不是留在暗处偷袭自己后方,没有派兵阻止,都进城也好,城墙就那么大,兵多施展不开,添油战术罢了,还能浪费城中粮食。
息城距离平壤直线距离不过六十多公里,大军一早起码出门,下午就到。
李君羡并没有马上发起进攻,而是挑选了个开阔地带安营扎寨,有水,又是上风口,视野开阔,不怕偷袭,几道命令下来,一部分军队戒备,一部分冲进树林砍伐树木,准备建造拒马和营房,还有一部分挖灶烧水,准备做饭迎接大军,承担着先锋军还有的职责。
大军过来,平壤守军纷纷上城墙,刀出鞘,弓上弦,如临大敌,城池上空弥漫着一股肃杀气息。
一些达官贵人也上了城墙,在护卫队保护下眺望,看到先锋军纪律严明,分工明确,装备精良,一个个脸上洋溢着轻松战意,毫无远道而来的疲惫感,更无厌战情绪,反而恨不能早点一战,这让大家心中莫名一慌。
很快,大家发现一人扛着旗帜过来,纷纷停止交谈,看向来人。
来人正是李君羡,骑着战马走到一箭之地停下,将一名红色旗帜插在地上,喝道:“都听好了,旗子在,不拔刀,想出城离开的尽快出城,绝不拦截,旗子一收,绝不封刀,城中所有官员、将领、王族、贵族全都杀无赦。”
说完,李君羡扬长而去。
所有人听到这番话脸色大变,自古王朝更替常用,但最多对王族动手,贬为平民,好点的还能留个体面,不会赶尽杀绝,至于朝臣,换个主子继续做官,没什么损失,从未听说杀无赦。
好大的杀意!
这一刻,大家心中莫名一慌,担忧起来。
人性自私,在看不到多少希望的情况下,愿意跟着主子死战的不多,特别是不如意的人,恨不能早点换个主子,中立的一看要被杀,也起来异心。
未攻城,先攻心!
秦怀道深谙此道,特别交代过李君羡一到就插旗。
依着李君羡的脾气,到了直接攻城,哪儿那么多花活,不确定这么做有多少威慑力,但也不违背,怕头阵没了。
回头营地,见城墙上那些达官贵人离开,不屑地撇撇嘴,对一干将领喝道:“都盯着点,小心敌人狗急跳墙冲出来。”
“遵令!”所有人轰然领命。
一个时辰后,程处默和尉迟宝林率军过来,两人在平壤以南找了块空地安营扎寨,和李君羡的大军成掎角之势,一人盯一道城门。
秦怀道带着人也赶到,李君羡赶紧迎上前,领着来到早已搭建好的大帐,这儿将成为指挥所,中军帐,后面跟着到来的罗章则带领雇佣军去了北门,程处亮、程处弼和尉迟宝琪压着粮草物资过来,在西门和北门之间,靠后一些的开阔地带安营扎寨。
北门只有雇佣军,兵力有些单薄,这个位置方便三人及时支援,粮草也方便及时转运两地,背靠着一条河,不用担心偷袭,都是出发前秦怀道特别安排的。
秦怀道等部队安顿下来后,来到营地前观察前方平壤。
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就算拿命填,没有三五万别想拿下。
这么大伤亡秦怀道接受不了,决定还是用原定计划。
片刻后,李君羡忍不住说道:“左帅,咱们有足够多云梯,将士们士气高涨,敢用命,拿下只是时间问题,要不连夜进攻?”
“强攻伤亡太大,有没有别的办法?”秦怀道反问道。
大家纷纷摇头,攻城战本就残酷,没有内应只能强攻,拿命填。
秦怀道看到大家表情有些失望,说道:“擂鼓,聚将!”
“遵令!”李义协赶紧说道。
很快,战鼓响起,低沉,浑厚,悠长。
将领们听到鼓声纷纷放下手上事情,打马赶来中军帐。
中军帐内,秦怀道高座上首,众人陆续赶来,分立两旁,一个个兴奋莫名,程处默更是忍不住问道:“左帅,是不是要攻城?俺打头阵,保证第一个攻上去。”
“怎么,想跟老夫抢头阵?咱俩出去练练。”李君羡目光一瞪。
“练练就练练!”程处默浑然不惧。
秦怀道担心节外生枝,打断道:“这头阵还是让给李叔吧,咱们都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谢左帅。”李君羡大喜,瞪着程处默补充道:“看看,知道你为什么做不了左帅吗?学着点,要有气度!”
“你不也做不了左帅。”程处默直接怼过去。
“你?”李君羡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脸色涨的通红。
秦怀道一看要糟,瞪了程处默一眼,喝道:“怎么,翅膀硬了?要不你来坐这个位置?”
程处默意识到自己有些嚣张,骄狂,传出去不好,有不敬长辈,藐视帅帐之嫌,赶紧赔笑着说道:“李叔,您大人大量,别跟晚辈一般见识,主要是以前大家打闹习惯了,说话没遮拦,对不住了。”
“你们以前议事就这么吵?”李君羡也不是小气之人,顺坡下驴,反问道。
秦淮到也顺势说道:“是啊,这帮家伙仗着年纪比我大几岁,一个个神奇的紧,好在还听将令,不然这仗没法打,李叔,我也没少被他们气,习惯了就好。”
李君羡见自己儿子也点头示意,愈发好奇了,问道:“中军帐乃严肃之地,不得胡来,说说,你们平时怎么议事,谁吵赢了听说的?老夫反倒有些好奇了。”
“也不是,战前通报情况,大家各抒己见,博采众长,最后集中,将令一出,倒也没人反对。”秦怀道笑道。
“各抒己见,博采众长,有点意思。”李君羡眼前一亮,略有所闻,感慨道:“这么做倒是能弥补经验不足,让每个人都明白自己的职责,就算遇到变故也清楚怎么应对不影响大局,难怪你们一路势如破竹,原来如此,老夫受教。”
“你们不是?”秦怀道好奇地问道。
李君羡感慨道:“我们都是听圣上或者大帅的,上面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有时候出于保密需要,彼此都不知道任务,遇到事情很考验临机决断能力和应变能力,能力差点,一旦决策错误,很容易引起整体崩溃。”
秦怀道想了想,笑道:“各有各的好处,你们那一代是统一战,保密很重要,我们是国战,都是自己兄弟,不怕泄密,背景不同。”
大家恍然,纷纷点头。
“说正事。”秦怀道继续说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扫了眼全场,语气郑重起来:“诸位,平壤城墙,守军起码十万,刚才留心观察过,弓箭手比例很高,威胁很大,绝不能强攻。”
“不强攻怎么打进去?”程处默好奇地问道。
“难不成有内应开城门?”尉迟宝林也问道。
“大家都说说吧。”秦怀道没有马上说出自己计划,想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
大家面面相觑,思索起来。
片刻后,尉迟宝林提议道:“要不,弓箭手集中起来,攻打一门,只要压制住城墙上守军,就有机会撞开城门。”
“万一城门用石头、泥土封死了呢?”秦怀道反问道。
这种事大家干过,尉迟宝林郁闷的低下头去,继续思索。
程处默提议道:“要不,挖地洞进去,就是太耗费时间。”
“地道倒是个办法,但没有一个月恐做不到,而去,长期不进攻,敌人必定怀疑,只需要在城内埋下大瓮,派人聆听,就会暴露。”秦怀道再次否决。
大家点头表示赞同,但都想不出更好办法。
秦怀道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提出更好办法,便说道:“我有一策,用布袋装土,弓箭手全部集中使用,轮番上阵,掩护将士背土过去,堆积于城墙下,只要堆积到城墙高,形成斜坡,将士们就能从斜坡杀上去。”
所有人眼前一亮,兴奋起来。
“难怪在息城就让我和宝林收集布袋,原来早有预谋,此计甚妙,只要足够好,兄弟们就能一拥而上,撕开一个缺口,拿下平壤不在话下,这种一点突破的战法,最好连弩开道,不如将头阵让给我吧。”程处默兴奋地说道。
突厥军留下后,连弩都留给了程处默和尉迟宝林。
尉迟宝林当即不乐意了:“凭什么给你,我的部队也有连弩。”
李君羡一听就傻眼了,自己大军没连弩啊,眼巴巴地看向秦怀道,秦怀道赶紧喊道:“都别吵,答应给李叔的事不能反悔,不过,李叔,这背土填埋之事得你们来做,没问题吧?”
“没问题,布袋够不够?”李君羡满口答应道。
“有十万左右,保险起见,可以砍伐树木、背石头混合使用,但最上面一层得是布袋,方便行走,还要考虑好稳固问题,堆积的时候两边用布袋,堆砌成墙状,方便定型,里面用什么问题不大,利用天黑堆起来,两人一组,一人背,一人持盾掩护,以防万一。”
“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李君羡大喜。
“处默,宝林,抽调两千弓箭手掩护,用抛射,调整好角度,确保每一支箭落在城墙上,同样两人一组,一人射,一人持盾护,累了轮换,确保压制住城墙上敌人弓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