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在警校的时候，你的教官没有教过你这么做是大忌吗？”
赤井秀一沉下声音，闪电般出手捏住诸伏景光的手腕，反手夺下后者的手枪同时将人狠狠推向门旁的墙壁。
诸伏景光半边身体撞在墙上，咬牙回头望向正一颗颗卸出子弹的赤井秀一。
这是一招近身格斗术里非常标准的夺枪，常见于各大警校、政府特工培训。
“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了吗？”赤井秀一拢起掌心的子弹，转而拿出一支手机，将不久前署名gin发来的消息递给诸伏景光看。
诸伏景光快速看完，微微睁大眼。
已清理组织叛徒cr是什么意思？因叛徒cr泄露资料而全员转入低调行动，撤离日本又是什么意思？
诸伏景光对“cr”的认知还停留在酒店中。
那个苍白着脸色，向他露出美丽却恶意的笑容，说着已经派遣了新的成员前往长野县，会将阻碍任务的卧底与妨碍组织的诸伏高明一起杀死的恶魔般的青年。
黑发绿瞳的赤井秀一却在此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长野县的诸伏高明是你的亲人吧，血缘上的联系，无法像身份资料那样作伪掩盖。”
作为兄弟，诸伏景光与诸伏高明的外表足有四分相似。即便是根本不认识两个人的路人，也能轻易看出他们之间一定有关系。
“苦艾酒已经去过长野县，你的身份不可能瞒过那个女人的眼睛。”赤井秀一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于是直截了当的挑明来意。
“fbi很早之前就与日本公安有所联系，前不久，双方决定在黑衣组织的调查上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为了避免不明身份的内耗，双方将会一起撤回潜伏在黑衣组织里的边缘成员。”
“虽然你拥有代号，但很显然，你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所以撤出的人选之中，你的优先级最高。”
诸伏景光立刻明白了赤井秀一的意思。
“我需要和我的上级联系。”他并未立刻做出抉择。
赤井秀一对此并不在意，他给了诸伏景光足够的时间，等后者去邮局取回自己用以和公安中上级联系的手机确认此事。
诸伏景光的上级很快向他肯定了此事的真实性，还当场发送来公安与fbi合作的具体行动步骤。
目前警视厅正用神优葵发出的资料满世界抓人，如果诸伏景光以黑衣组织成员的身份被抓，免不了要接受审讯流程。
诸伏景光安静地看着上级给他发来的资料。
只是，当资料翻到最后时，填写在计划内优先撤出黑衣组织的人选那一栏，神优葵几个字毫无预兆地闯入眼中。
“……”
诸伏景光不可置信地返回去重新看了一次。
“为什么……这上面会有cr的名字？”
因为这份计划原本就是为了神优葵能离开黑衣组织而提出的。
赤井秀一心中默默回答。
一开始刚拿到神优葵刻意泄露给他的诸多情报时，赤井秀一还曾以为后者是同样隐藏身份潜伏的fbi。
后来，他又以为神优葵是日本公安的卧底。
最后，借助fbi重新调查了一番神优葵之后，赤井秀一又觉得神优葵是自愿为日本公安提供情报的线人。
直到今晚，他才真正知道，神优葵既不是黑衣组织里的乌鸦，也不是哪个组织处心积虑潜伏进来的卧底。
他只是一个……
赤井秀一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那个分明站在人群之中，却好似与世界上所有人都没有联系。从初见时就挥之不去的游离隔阂之感，始终在身上萦绕的青年。
面色苍白，伤口崩裂，浑身上下都是令人呼吸凝滞的血腥气，宛如宝石的绿色眼瞳深处燃烧着令人恐惧的火焰。
那是仇恨燃起的火焰，会将靠近的人焚烧殆尽的火焰。
赤井秀一下意识摸向口袋中沾染着斑斑血迹，被它的使用者亲手放在自己掌心中的单边耳麦，回答道：
“不重要，换成你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
“不解释清楚，我没办法若无其事地填上自己的名字。”
诸伏景光咬牙道。
赤井秀一似乎是叹了口气。
所以说，他最不喜欢应付这样纠缠来纠缠去的性格了。干脆利落一些不好吗？
脑海中蓦然浮现起一张决绝的苍白面容。
……算了，太利落也不好。
“神优葵是这个计划最开始的受益人，他是曾受到萩原研二资助的孤儿。三年前考取了警视厅警察学校，录取日当天，萩原研二因为爆炸案殉职。他转而加入了黑衣组织，一直在为卧底在这个组织中的fbi、以及你的同伴提供帮助。”
“硬要说的话，大概算是线人吧。”
赤井秀一轻描淡写地解释，没有提起这是今天才勉强拼凑出的真相。
诚然，在他看来，神优葵加入黑衣组织真正的目的，恐怕只是为了能亲手杀死那名炸弹犯。
日本的法律中，只对多重命案的重型犯处以死刑。那名炸弹犯，多半只会被判以监禁。
“……”
瞳孔骤然缩紧，诸伏景光的双手不由自主微微颤抖起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开枪前，他曾犹豫过一瞬间。
一种莫名的直觉曾短暂地阻止过他开枪的举动。
但是……
他依然扣下了扳机。
向他最好的朋友，萩原研二的、同样也是他自己的学弟扣下扳机。
降谷零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
“如果cr会排查每一个加入组织的人身份，掀出卧底，为什么我会没事？”
然而何止是降谷零的身份没有被揭穿，他的身份不也是同样很好的被遮掩着吗？
还有，那张由后辈拍下的合照。
还有……那时零亲口告诉他，而他却没有听清的那句话……
难道就是神优葵与研二之间，与他们几个人之间的联系吗？
为什么才想到，神优葵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揭露他们作为卧底的身份。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诸伏景光紧紧咬着牙，以强迫着自己的方式，强行控制双手在那份撤离计划的人选一栏填上自己的名字。
正因如此，他更不能懦弱地逃避事实。
“准备好就去接应的地点。”
为了不再看到男人脸上痛苦的神情，赤井秀一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迈步离开。
他还没找到神优葵留下的系统代码，而时间却是如此紧张。
赤井秀一不是多话的人，所以除了他与fbi里的上级之外，也不会有人知道最终令fbi同意和日本公安合作的原因，不是他提出的计划执行性有多高。
而是因为神优葵曾受过萩原研二的恩惠，很大可能会将代码直接以特殊的方式交给日本公安。
以仇恨作为活着、作为一切动力的人。
怎么会不仅生前，就连死后留下的东西都在保护他人？
-
就在日本公安、警视厅、fbi忙得焦头烂额，几乎将技术人员倾巢而出破解神优葵留下的手机，试图取得其中的情报，找到那个如同万能钥匙般破坏力巨大的系统时。
松田阵平正独自一人趴在资料室静静等待。
虽然他拆除炸弹有功，但之前与神优葵的联系使他暂时还不能脱离问询。
所有人都在忙碌，好似只有他一个是闲人。
神优葵的身份他早就有所猜测，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和萩原研二毕业后一起进入机动爆炸物处理班的同窗好友兼同僚。
只不过一直没有证据证明罢了。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系统代码上，没有人想过要为神优葵正名。
迄今为止，他留在警视厅中的资料还是“黑衣组织成员，三年前入侵警视厅资料库的信息罪犯”。
松田阵平揉了揉自己过分蓬松的黑发，手下书写的动作却不曾停止。
随着他的动作，有关神优葵的正面资料一字一句出现。
神优葵，孤儿。
学习成绩优异，曾在国中时跳级，提前进入高中学习。
三年前以理论成绩第一、实操成绩第三，综合成绩第一的排名被警视厅警察学校录取。
写着写着，松田阵平有些哑然。
因为他发现这份资料竟如此单薄，寥寥数语便构成了那个青年生前的全部。
而即便是他来写，除了已经写下的这些从其他资料中只言片语拼凑而出的事实之外。
神优葵的生日在何时、喜欢的食物是什么；有怎样的兴趣爱好，总挂在嘴边的话有哪些……
这些可以将一个薄弱的形象构建成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的事情。
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
松田阵平默然许久。
即便如此，也该有人记得这短短一页之中的神优葵。
总要有人记得，不是作为黑衣组织成员，神秘被枪杀的罪犯。
而是，神优葵本人。
……
眼前兀然闪烁一瞬，好似老旧电视机信号不良时的雪花屏眨眼即逝。
松田阵平眨眨眼，雪花屏般的界面不再出现，以为自己大约是出现了幻觉。
青年放下笔，打开手机准备放松下。
“滴滴——”
似乎等待这一刻许久。
解锁瞬间，一封未署名、来源不明，不知静静躺在松田阵平邮箱中多久的新邮件响起提示。
万分熟悉的匿名邮件风格，松田阵平握着手机，表情有些许凝滞。
点进邮件，空白界面上只有一个古怪的域名。
怀揣着来自直觉给予的莫名自信，松田阵平没有半点犹豫地点上去。
手机屏幕上当即弹出一个陌生的系统登录界面。
登录的问题非常奇怪。
“aanijkewr？”
松田阵平试着退出返回，发现界面已经被完全锁定，除非关机重启。
“……”
不会吧。
这个登录界面难道是……
即将从墙头一跃而下的银发青年转过脸，露出笑容：“你真的以为，我只是为了偷东西才来这里吗？”
脑海中的场景渐渐散去。
松田阵平沉默着，在密码栏键入四个字母。
h、a、g、i。
刹那间，乱码般的登录问题重新排列组合。
【登录成功】
【用户名：hagiwara ken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