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侯家如屈毅、李伯武、田南田北兄弟,定西伯家就是这个刘护卫了。
“怪不得还留在丁姑娘身边。”田北举杯,“我敬刘兄。”
“好说。”刘护卫心里舒坦极了。
他爷爷给老伯爷牵马,父亲就成了伯爷的管事,等轮到他,便是成了身边最受信任的护卫。假使定西伯府没倒台,整个云贵除却丁家,他刘雄说话也有三分的分量,知府、知县见了都得斟酌一二。
如今,伯爷去了,树倒猢狲散,他却依旧跟着丁姑娘。
这份忠心,正是刘雄最得意的事。
可苗人们不理解,甚至对他们颇有敌意,田北的奉承搔到了他的痒处,恨不得立即引为知己。
借着酒意,他低声暗示:“山里多事,你们多小心。”
田北恰到好处地露出意外之色,旋即感激道:“多谢刘兄。”顿了顿,委婉地暗示,“丁姑娘外嫁,倒也算是个出路,刘兄的忠心我颇为敬佩,可这山里……”
他环顾四周,感慨一声:“可惜了兄台一身好武艺啊。”
刘雄喝了口酒,长叹不止。
另一边,黑水寨的苗兵们把撒了辣椒的野鸡,丢给寨中的野狗试毒。
狗一开始吃进去就吐了,正当他们准备发怒,却见没一会儿,狗又继续撕咬了起来,狼吞虎咽。
片刻后,野狗吃得肚饱却安然无事,没什么中毒的症状,才谨慎地尝了口。
辣味冲击大,吃得他们也给吐了,但辣味盘踞在舌尖,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重滋味,一会儿就回味起来。
他们纠结地吃着烤野鸡,用苗语低声说话。
“姓谢的伤了黑劳,咱们不如杀了他婆娘。”有人提议,“一命还一命。”
“她在给黑劳治伤。”黑劳的堂兄弟叫黑永,恼火地瞪他,“杀了她,你去给我找个大夫?”
“要是白祭司在就好了。”他们叹口气,都很怀念白伽,“不知道普安城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出了事,家里人都会回山,进山汉人就寻不见了。”黑永安慰,“咱们先把黑劳看好,唉。”
“永,黑劳不会有事吧?”
“他出了事,就把姓谢的宰了。”
“以后可怎么办?”
黑永听着心烦,干脆端了碗米粥,送进屋给黑劳。
“脸色不错。”他面露喜色,“人参真有用?”
黑劳心里却不乐观,虽然背上的刀拔了,伤口也缝合,可他依旧难以喘息,肺里好像灌满了水,不断有血沫涌出口鼻。
不过,他并不想让黑永担心,勉强点点头,问:“外面怎么样?”
“官兵没找过来。”黑永回答,“这里隐蔽得很,我们躲上几天,等你的伤好了再说。”
“早晚会过来的。”黑劳说,“咳,别、别大意。”
黑永犹豫片时,问:“那等你明天好点了,我们就撤——那个女人怎么办?杀了吗?”
黑劳摇头:“有用。”
黑永道:“也好,她人倒是不坏。”
“别信汉人的话。”黑劳警告。
黑永却说:“这倒不是,她的人里有个苗人,是黔东那边的,我打听了几句,是个跟顺德夫人一样的女人,带着宁洞的人种药材修路,名声不错,还开了两次义诊,不管哪里的人,都给免费治病。”
黑劳眸光闪烁:“当真?”
“不像说谎。”黑永评价,“就是好骗了点。”
黑劳闭上眼,陷入思考。
黑永给他喂粥:“吃点东西。”
“咳,我吃不下。”黑劳用力咳嗽了两声,吐出喉咙里的血沫子,“永,我接下来和你说的话,你听好。”
黑永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说。”
“我的身体不知道能撑多久。”黑劳气若游丝,神智却依然清醒,“天亮后,就离开这,回山,小桃、咳,如果我有事,你带小桃、走,咳咳。”
他说不了囫囵话,句子长了就要缓一缓,“还有那个女人,带她回山里。”
黑永问:“你是说,带她做个人质?”
“对,怎么都能让官兵顾忌,顾忌一点。”黑劳慢慢道,“把她带回部里,你娶她,让她留在我们族里。”
白伽可能已经死了,部族缺一个会看病的女人,这个女人既然懂医术,正好拿她顶上。
黑永皱眉:“就怕她寻死觅活。”
“那就杀了。”黑劳也知道汉女的情况,重视贞操,和苗女完全不同,“明天进山,把她的人甩掉。”
黑永想了想,点点头。
“还有,”黑劳忍住肺部的疼痛,低声道,“小桃跟了我,可以信,她的人,你们要小心。”
刘雄等护卫眼高于顶,虽然有本事,黑永他们也不喜欢,闻言正中下怀:“你安心养伤,我知道了。”
“要是我死了,部里就靠你——”黑劳盯紧他,“我死了没关系,永,你要带族人回家,明白吗?”
黑永心中一痛,看着自己的血缘兄弟:“你不会有事的。”
谁都知道这是徒劳的安慰。
黑劳笑笑,没有接话,疲惫地合拢眼皮。他的肺像火烧一样,脑子也昏沉,每喘一口气,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不知为什么,他总有预感,自己可能活不久了。
另一边的房间。
程丹若从药箱的隔层里取出了一支小针筒,约手指长,超级迷你款,再拿出一个白瓷瓶,倒水,融化里头的药粉。
针筒吸取药液,再用蜡封住针孔。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提纯过的砷罢了。
她将针筒藏入袖口,耐心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