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道:“难得来一趟,何不用过饭再走?”
陈知孝也说:“叫厨房多准备两道小菜,与谢兄小酌两杯可好?”
陈知恭更不必说了。程丹若在家时,他还是个小屁孩,对这表姐毫无印象,今日见着表姐夫,人都傻了。
世界上竟有如此神仙,还是我家亲戚!
苍天啊!
“是是。”他鼓足勇气挽留,声音却细若蚊蚋。
谢玄英平静道:“改日再打搅吧。”
他拒绝得太过明显,陈老爷也不敢强留,一脸遗憾地送他出去。
在大门口,又满脸慈爱地关照程丹若:“丹娘,老太太常惦记着你,有空便回来坐坐,就当自己家一样。”
程丹若正欲开口,谢玄英忽然咳嗽了一声。
她立即露出为难之色:“多谢表叔,改日再上门探望老人家。”
“走吧。”谢玄英率先上了马车,声音不轻不重,“母亲在家等着呢。”
程丹若歉疚地笑笑,跟着上车。
出嫁从夫,哪怕是亲生女儿,也没有常回娘家的道理。谢玄英摆出不豫之色,陈老爷自不好再提,长叹了口气,转身进去了。
天空簌簌飘落细雪。
谢玄英打量她:“可给你委屈受了?”
“老太太中风了。”程丹若道,“照料得不能说不好,只是不细心,难怪她想留我在陈家。”
病人活着和活得好,完全是两码事。
她歪过身,靠在他肩头,闭上眼:“累了。”
谢玄英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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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侯府,程丹若又去正院拜见柳氏,告知自己已经回来了。
正院西次间里坐了不少人,阮姑娘和苏姑娘都在,她们一边描花样子,一边陪柳氏说话。
程丹若瞧见她们,就好像瞧见了自己。
“怎么回来得这样早?”柳氏意外,“吃过晚饭再回也不迟。”
程丹若笑道:“去了趟陈家,老太太身子不好,我也不好多打扰。”
柳氏不知她在陈家的种种,但看这两年光走礼,人一年到头也就回去一趟,心里有数,知她当年吃了不少苦头。
一念及此,见着阮、苏便心软了,摆摆手:“好了,你们回园子吧,初六的事好生准备。”
两个女孩忙起身:“多谢太太。”
阮玉娘知道她们婆媳有话说,懂事地拉着苏心娘告退了。
柳氏这才道:“初六永春侯府家办宴席,你怎么想?”
“儿媳想着,还是等相公的差事下来了,再出去走动不迟。”程丹若回答,“毕竟,什么都是看陛下的意思。”
她说得委婉,其实就是怕走动频繁,有人凑上来硬塞人情,比如初一赏菜,嘉宁郡主在太后跟前说了话,看着好大的荣耀,但谁稀罕呢。
脸面是自己挣出来的,不是别人赏出来的。
柳氏有心带她,可什么都比不过儿子前程,思忖片时,点点头:“也好。”
程丹若道:“母亲不如带弟妹去。”
家里突然多了三个亲戚家的姑娘,柳氏必定要带她们出去社交,方便相看,再加上谢二太太肯定也要去,多带几个媳妇,人也太多了。
荣二奶奶是嫡长媳,不缺社交机会,魏氏却不然,谢四不争气,她更依赖柳氏的提携。
柳氏闻言,心中难免欣慰。
程氏别的不提,就这份谦让的姿态就极难得,一大家子同住屋檐下,磕磕碰碰是难免的。魏氏在她跟前侍奉,不能说不尽心竭力,面上也从未出过差错,可看她和程氏不亲近,就知道妯娌关系一般。
柳氏倒也不强求这个,说到底,三郎样样好,四郎不成器,魏氏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在这种情况下,程氏不骄横不炫耀,能让魏氏,魏氏再别扭,三房和四房也能好好的。
“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将来我不在了,有你这样的嫂子,我也放心了。”柳氏拍拍她的手背,给出了最高评价。
“母亲可别这么说,您要长命百岁呢。”程丹若笑笑,带开话题,“京城正月热闹,儿媳想出门走走。”
“这有什么,尽管去。”柳氏笑道,“左右有你自个儿的车。”
程丹若忍俊不禁。
侯府的马车不多也不少,出门要提前叫人套车,不碰上还好,若碰上了,难免要争一争。而谢二太太是长辈,荣二奶奶身份特殊,下人肯定紧着她们,指不定就没车没马了。
但她如今是一品诰命,车和轿子都有规格,间金、银螭、绣带青幔,其他人想坐就是僭越——虽然僭越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落人话柄,府里的人没谁会干。
柳氏是在暗讽。
不过,笑归笑,程丹若并不附和,非议嫂子可不是好品德:“多谢母亲。”
柳氏看看天,除却西边剩了一道夕霞,已经黑了大半:“我这还有事,就不留你吃饭了,回吧。”
“是。”程丹若福身告退。
竹香替她拢上斗篷,翡翠和珍珠打起厚厚的棉帘子:“外头才点灯,三奶奶仔细脚下。”
程丹若顿步,微微一笑:“忘记同你们说了,玛瑙嫁了出去,现在是六品武官的太太了。什么时候她回京,你们千万记得去讨喜糖吃。”
翡翠和珍珠对视一眼,皆十分欣喜。
嫁到外头去,给人做了正头娘子不说,还是官家太太?
“我自个儿走走,不必送了。”程丹若挥挥手,示意她们回屋去,“外头冷。”
两个大丫鬟停下脚步,目送她远去。
呼啸的冷风中,不知谁轻轻一叹:“竟这样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