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也放书房。”他爱惜地抚摸旧桌案。十几岁的他就是在这张桌子上习字读书,并逐渐萌生“婚姻当以情为系”的念头。
许多年后,她出现了,也在这张书案上读书,延续了他们的缘分。
程丹若顿了片时,道:“放正屋梢间的窗户下头,反正不大,平日里正好放我的倭盒。”
倭氏黑漆盒是妆奁匣子,但被她用来装药品,论价值,比妆奁贵重得多。
谢玄英一想也是,少年时用的桌案,如今肯定偏小:“听你的。”
花了近十天,库房才搬空。
接下去搬谢玄英的书房。
这里许多东西都已经带去新宅,但总有个门面还在,自然要再清点一番。
又是三日。
只剩霜露院了。
谢玄英反而不舍起来。
烛光下,光焰摇动。
他凝视屋里的雕梁画栋,许久,忽然道:“我十岁就搬到这里住了。”
“这么大的院子,一个人怕吗?”她问。
谢玄英道:“不怕,宫里的屋子更大更阔,还死过人,这是母亲专程为我新修的院子,原是花园旁边的书楼。”
“怪不得。”程丹若恍然,“这里景致好又清净,母亲费心了。”
她环顾四周,道,“过年我们还是要回来住的,全搬走了,还要劳烦母亲替我们收拾,不如就把用的带走,其他留下不动。”
谢玄英成亲前,其实就住正房的五间,东西厢房不是丫鬟住就是当仓库,后来她进门,地方才扩开来。
既然不差这点东西,何妨就复原到他少年时的样子,回家时住一住。
说实话,父母还在,家里却没了自己的屋子,怎么都让人难受。
谢玄英迟疑:“都收拾好了。”
程丹若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还没搬,就让她们别收拾了。什么时候想搬了,随时都能再搬走。”
“床还是要搬的。”谢玄英很喜欢她的陪嫁床,北方这样的拔步床不多见,是晏鸿之专门从浙江弄来的,“家里随便摆一张就行了。”
程丹若道:“好。”
回头再从新家把他以前睡的搬回来就是。
于是又拖延了一天,在霜露院留了日常所需的架子——床、衣橱、衣架、脸盆架子、炕柜、罗汉床和脚踏,等等。
总之,该有的都有,碰上坏天气或是突发事件,随时能住下。
最后一天抬走的就是拔步床。
床入新宅,米桶加满新米,撒上红纸,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焚香祭告。
下午,贴门神,祭祀灶王爷。
程丹若觉得,这个流程就是这么回事:嘿,这里的孤魂野鬼,精灵妖怪,喂你们一顿,滚蛋吧,这家有主人了。
然后和天庭知会一声:灶王爷,人间又多了一户人家,记得登记。门神们,这里又有新业务了,别漏过我家。
傍晚时分,天使到了。
皇帝知道他今天乔迁新居,专门赐了匾额下来。
志雪堂。
程丹若读书不多,也知道这是“忠果正直,志怀霜雪”的意思。
两人叩首跪拜,接过了这份御赐的荣耀。
谢玄英掖好袍角,亲自爬上梯子,挂好了牌匾。
且来看一看整个宅院——
自大门进入,首先瞧见的就是一扇偌大的影壁,绕过去便见开阔的院落,左手边是门房,看门的小子和上门拜访的客人小憩之地,右手边则是马厩。
顺着中轴线往里,就是三间坐北朝南的前厅,用于招待拜访的客人。前厅往西是一扇月洞门,绕过去后就是西跨院,目前住着姜元文、金仕达父女、谢家族人等下属亲眷。
同理,前厅往东就是东跨院,程丹若此前一直在这里监工,也有卧房。这会儿便改成谢玄英的书房,他从前厅后面的穿堂改到这儿了。
穿过前厅,后方两侧是两间穿堂,如今变成幕僚、师爷、清客平日办公之处。正北对着的就是内仪门,也就是二门。
过了这道门,便是整个新居的核心——正院志雪堂。
正院是“日”字结构,中间的一横是五间正房和两间小耳房。最南面也就是下面的一横为倒座房,是丫鬟的住所和茶炉房,往上的两竖为东西厢房。
东厢房是程丹若的书房,西厢房是她的实验室。
正房后头就是后院,原是给妾室孩子居住的,现在东西两间厢房成了仓库,正北的三间屋供奉了程丹若父母的灵位,并药王菩萨、孙思邈、华佗等神像。
两间耳房则给了丫鬟居住。
再往后是后罩房,住着喜鹊、梅韵、梅蕊、珍珠等已婚仆从。
因为时间赶,西跨院收拾好了,东跨院的小花园还没修完,明年再说。
至此,新家就算落成。
当天晚上,程丹若躺在熟悉的拔步床上,望着帐子的水仙花,失眠了。
风好大。
怎么还有回声?
打扫卫生要多少人?
好像又缺人了。
免费的房子住起来就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