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些许的悲凉,因此对话只持续了一刻钟,便在微妙中结束了。
“不打扰妹妹休息了。”田恭妃放下茶盏,却按住了起身的何娴嫔,“自家姐妹,切莫拘礼。”
何娴嫔没有坚持,田恭妃还是贵人的时候,她私底下也从不让她行礼。
侍立的大宫女萍儿及时上前,代主人恭送。
田恭妃的身影消失在了宫门口。
何娴嫔不着痕迹地吐出口气,似乎想借此吐出满腹的愁怨与心事。
“娘娘,恭妃娘娘……”萍儿迟疑地起了话头。
何娴嫔摇摇头,轻声道:“她会同意的,程夫人费心照顾我,便无暇再顾忌皇长子,皇长子也就能回来了。”
萍儿一想也有道理,却依旧愤愤不平:“娘娘有孕是天大的喜事,可恭妃娘娘……”
她眼底透出不敢直言的担忧,“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可要闭宫谢客?”
何娴嫔顿了顿,缓缓摇头:“这不是能自作主张的事,要看陛下的意思。”
贵妃仁善,得知她有了身孕,定然会让她好生休息,不必请安,太后在西苑静养礼佛,也无须她请安侍奉,不出宫是很容易的。
但闭宫又是另一回事,曾经皇帝封闭承华宫,是看在皇长子的面子上,这回却未必有这样的体面了。
果然,珠儿自景阳宫回来,带回了贵妃赐下的如意,和让她安心养胎的宽慰。
不多时,皇帝下朝,径直到了承华宫。
问明太医后,也说让她静养,并赐下许多滋补的药材,又让尚食局单独分几个人过来,同上回一样建个小厨房,一应吃食自理。
可当她委婉地恳求,能否也请程丹若照看,皇帝却道:“朕给你找个女医来,必是好的,你安心就是。”
他没有直接应下。
何娴嫔不由露出几分失望,可她承宠多年,自然知道如何对待帝王的话,轻轻颔首:“妾听陛下的。”
皇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能有孕,朕很高兴——咳。”
他用力咳嗽,两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
何娴嫔忙奉上茶水。
皇帝热热地饮了两口,这才止住:“好生把孩子生下来。”
“臣妾知道。”何娴嫔抚住还看不出异常的小腹,“臣妾一定会保护好他。”
虽无人敢直言,可她常年侍寝,怎会感觉不出陛下的身子江河日下。他已经五十岁了,几乎不可能再给她一个机会。
这就是她唯一的孩子,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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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嫔怀孕的消息,又一次传到了程丹若耳中。
不过,这次应该是真的,叶御医写的医案誊抄了一份,送到了她手中。同时,太监捎来口谕,皇帝让她举荐一名女医,入宫侍奉娴嫔生产。
意思很明确,你不用亲自进宫,继续看顾皇长子,但得给个可信可用的人。
程丹若:可用的有,可信的就不知道了。
她在古代几十年了,却始终搞不懂他们的思路。
有时候,好像只要是她的人,身契给了她,靠她生存,她们就会忠心耿耿,比如红参等人,干活利索,勤勤恳恳,没有任何背叛她的理由。
然而,她们凭什么这么“可信”呢?
因为社会天然的主仆制度,让背叛的代价变得无比巨大,还是因为无孔不入的主仆思想,才让她们无法生出背叛的念头?
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抹去一个事实——他们也是人。
人都有私心,巨大的利益和巨大的恐惧,都可能让她们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荣安公主身边的空月不就是如此么?荣安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君上。
程丹若搞不太懂,因此判断不出谁绝对不会为他人利用。
她写了个奏疏,表示周葵花学会了大部分手艺,应付寻常情况没有问题。但皇帝的子嗣日渐丰茂,稳婆又要在宫外行走,保险起见,请立妇产一科,专门培养女医,一部分留守宫廷,调养妃嫔,一部分在宫外积累经验,必要时入宫效命。
翻译一下:你的人里周葵花能干活,我再帮你培养几个你的人。报酬就是没事的时候,你的人为百姓做点好事,你要用就还紧着你。
反正别找我要人。
这个建议,正中皇帝下怀。
他已经意识到,无论男大夫医术多么高明,男女有别之下,妇产一道还是女人更好用。
司药司的女医不懂医术,实在是十分不便。为了子孙后代着想,培养一批女医是极有必要的。
遂在奏疏上朱批:朕知道了,准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