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自端了饭菜进书房,劝他:“陛下的旨意还未下来,王爷勿要自弃。”
又让妾室梁氏照看好晨哥儿和溪姐儿,免得孩子们因为府中的氛围而哭闹,还不忘安排护卫巡视,免得下人们偷盗府中财物逃窜,徒增乱子。
女主人这般从容镇定,多少安抚住了其他人。
做完这一切,许意娘写了封奏疏,请看守的靖海侯入府一叙。
靖海侯沉吟少时,点头应了。
许意娘请他在前厅上座,自己却在下首跪下了:“侯爷。”
“王妃请起。”靖海侯避开了她的跪拜,客气道,“有话不妨直说。”
许意娘却不肯起来,诚恳道:“事已至此,妾深知再多狡辩也是无益,只是吾儿尚幼,不知世事,还望侯爷高抬贵手,给他一条生路。”
靖海侯道:“天家事自有天家定夺,王妃问错人了。”
“侯爷在这里,便证明您才是天子最信任的人,能救我儿的只有侯爷一人。”许意娘递出袖中奏疏,“我愿一力承担罪责,还望陛下开恩。”
靖海侯微扬眉峰,接过她手中的奏疏,随意翻了翻。
内容很简单,许意娘将所有罪过,比如煽动何娘子,派人散布传言等事,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表示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做下罪无可赦之事,恳请天子责罚。
但世子庶女年纪尚幼,不知是非,愿陛下看在先祖的份上,将其贬为庶人,留他们不死。
如此觉悟,靖海侯都要叹息:“王妃深明大义。”
假如皇帝对丰王心存顾念,许意娘此举倒也有些指望,反正将罪责推给女人,保全宗亲的事,过去不乏先例。
“但你当知晓,此乃无用功。”靖海侯淡淡道,“勾连内外,祸乱宫闱,说是妇人所为也无不可,可串联文臣,扰乱朝堂,也是你能办到的吗?”
他看了许意娘眼,摇摇头:“王妃慈母心肠,固然令人动容,可此事本侯帮不上忙。”
说着便起身告辞。
但许意娘道:“侯爷帮不上忙,不过是我给的诚意不够。”
她缓缓起身,对上靖海侯别有深意的视线,苦涩道:“再加上二十万两银子,能不能请动侯爷,为我儿求情呢?”
靖海侯挑起眉。
“侯爷何必如此惊诧?王爷经营多年,我们自然有些家底。”许意娘道,“这笔交易,侯爷愿意试试吗?”
靖海侯笑了:“王妃怕还是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形吧?”
许意娘不卑不亢道:“您说笑了,恰恰相反,我明白得很。王爷手上有不少人家的把柄,他们虽然希望能与我们撇清关系,却怕逼急了我们,玉石俱焚,因而不得不为王爷奔走——这想必让陛下很为难吧?”
她说着,眺望宫城的方向。
“从轻发落,贬为庶人,此后王爷再不能威胁皇长子,江南风波亦可平息,陛下也彰显了天子仁德,何乐而不为?”
许意娘轻声道,“左右还有我的性命,能泄天子之怒。”
皇帝最愤怒的事,大概就是何娘子差点伤害皇长子,这事恰是她主导的。而江南的风波虽严重,可陛下真正痛恨的是王爷吗?是江南官僚才对。
毕竟王爷的夺位之心,自进京那年便昭然若揭了。
陛下早就清楚,甚至一度放任了此事。
所以,许意娘认为,这笔交易有的是商量的余地。
靖海侯脸上露出微微的赞叹:“王妃胆魄过人,不愧是名门之后。”
许意娘笑了笑,道:“侯爷过奖了,晚辈阶下之囚,比起宁国夫人……”话音戛然而止。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此时此刻,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靖海侯却不以为意,许氏恋慕三郎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值得意外的?
“王妃今时今日的牺牲,是旁人所不能及的。”他中肯地赞叹。
昔年,妻子想说许氏为儿媳,他也十分认可。许氏是一个四角俱全的媳妇,有她在后宅,不必担心妻妾争宠,久无子嗣,她会安排妥当,不叫长辈担忧。
此时此刻,丰王面临灭顶之灾,她能站出来牺牲自己,保全丈夫与儿女,更是无可指摘的觉悟。
程氏却是另一种人。
她不是一个贤惠的女子,老三迄今膝下空虚就是最好的证明。她不肯为家族、丈夫、儿子有所牺牲,不愿隐姓埋名在丈夫背后,收敛锋芒。
相反,她的意志比老三更强烈,甚至渐渐同化了丈夫。
这种人无论男女,都极其强悍。他们难以摧毁,难以欺诱,就好像山头顽石,岗上青松,沉默而坚韧地抵御风雨,不愿轻易伏首。
他欣赏这类人的骨气,但也庆幸程氏是老三媳妇,不是老二家的,若不然,尽管能将其碾为齑粉,过程也绝对不会愉快。
靖海侯这么想着,却没有什么后悔或者遗憾的情绪。
许氏还不配。
他只是笑眯眯地感慨:“尤其是慈母之心,我亦不忍啊,只不过……”
许意娘还没有昏头,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可以交易,价钱还要再谈谈。可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侯爷但说无妨。”
“二十万两……王爷送到冯家的数可不止这些吧。”靖海侯拈须,“本侯一直好奇,这笔银子去哪儿了?”
许意娘骤然色变。
“侯爷是想我出卖外祖父?”她一口回绝,“绝无可能。”
靖海侯:“那真是太可惜了。”
许意娘的面色僵住了,她掉进了老狐狸的圈套。
但过了会儿,她又恢复了平静:“侯爷诈我也无用,外祖在,我这一双儿女还有指望,他若不在,我还能指望侯爷安顿两个孩儿吗?二十五万两,连同我在江南的嫁妆田一起,保证侯爷拿得安安稳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