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郑克殷并非没有见过各种各样不怀好意的眼神。穿越以前的郑克殷博士见过学者教授,见过政客军人,见过街头混混,这些人中总有一些试图靠自身的威势占取主动,或逼退来者。
早已习惯了的郑克殷此时面不改色,以合适的角度展露不太明显的微笑,眼神柔和,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冯锡圭四目相对,仿佛光是这样,两人便可在顷刻间完成交流。
纵是跪姿,但任何旁人都不会觉得郑克殷已被冯锡圭踩在脚下,反而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角力。
“我代陛下感谢王兄与圭谷城的热情相迎。”冯锡圭以瓷实的声线回应郑克殷,“平身吧,我们这就进城。”
郑克殷与一众同僚默契地齐声回答:“谢王上!”
起身之后,众人便按计划将车马队伍迎入城中,一行人进入金武门之后,会先是东行至城中央的钟楼处,而后向南一拐,走向郑府。
大量的街坊百姓,都已经如那日迎入郑克臧尸棺一样来到街头,驻足围观大王的车马队伍。
周公仁早已安排好治安吏维持秩序,一路上都有着甲持刀剑之人守在道路两侧,名义上这是为了保护王上的安全,实际上,郑克殷相信冯锡圭和郑克塽能够明白,这是殖民司有意在展现力量。
由于这时吊唁队伍刚刚到来,君臣全体也都将直接前往郑府哀悼死者,之后才会各自安顿。
今日也恰是郑克臧的“头七”,因而这天整个圭谷城都将“日落而息”,晚上不会再有任何活动。无论来者有任何意见,理论上都不好在这日发难。
队伍抵达郑府之时,郑府全府上下也都已经在府门外迎拜。直到这时,郑克殷也才终于见到自己的弟弟郑克塽从四马所拉的王舆之上踏着奴仆的背走下。
郑克塽身着素色的简朴服装,其年轻的面容堪称英气逼人,任何人见了,都必会认为此乃年轻有为的翩翩君子。
“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场的所有人都当即跪拜三呼。
“今日是哀悼阿兄之日,一切礼节从简。平身!”郑克塽大手一挥,如是说道。
若非被冯、刘奸党把持,郑克殷觉得郑克塽未必就不能做一位明君。
郑克塽是否已经与冯、刘一派的利益深度绑定——比如郑克塽很早就娶了冯锡范的女儿,也即是当今王后冯氏——还是说王上与总制大人之间尚有可以从中挑拨的空间,郑克殷目前不敢断言,还需更多的观察与试探。
随郑克塽下了车马的一众宗亲、重臣,皆神情肃穆,郑克殷目前仍然不太认得清楚这些人。
他只是行至郑克塽跟前,庄重地伸手道:“陛下,请入府。”
出乎郑克殷意料的是,郑克塽转过头来朝他轻轻点头,并流露出转瞬即逝的微笑。
“二阿兄,辛苦你了,请你为我们带路。”
如果不是郑克殷是穿越者,恐怕将被这一亲情攻势所拿捏!
郑克殷点头称是,便命郑府全员起身入府,以迎王上;六阿公则带着小厮在府门处朝来客一一致敬;而后郑克殷便亲领吊唁队伍踏进府中,穿过前院,进入正厅灵堂。
接下来的凭吊过程都未有意外,致哀者各自为郑府献上灯油火蜡、金银衣纸,又陆续到灵柩边上瞻仰遗容,最后在郑克塽的带领下整齐排列,向郑克臧的尸身敬礼致哀。
这一天不会哭丧,哭丧的仪式,会在出殡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