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中旬,扶桑大地仍是淫雨霏霏,殖民司邸之中亦微微有些潮湿,却无故国南方回南天时的黏乎之感。
此时的郑克殷端坐在议事厅的主席位上;重要官员们分成两排,落座于堂内两侧;部分低级官员和重要吏员则盘腿坐于末席的蒲席之上。
为传达新任司长的思路,与心腹们展开第一次共同规划,郑克殷上任以来殖民司的第一场正式会议终于在送走金门君臣之后的这日召开。
“司长大人,诸位同僚,”同知大人陈梦球得到郑克殷示意,首先起身介绍,“合儒知州蔡汉襄蔡大人已经来信,称他们已做好接待我司人员的准备,我司可随时前往。”
郑克殷望着发言者,轻轻颔首,“这样一来,我们除了调查先司长的死因以外,其他要去合儒完成的行动便也可以准备展开。
“目前我们已经将先司长之死的元凶锁定在澳龙族越汕部部民谭磨水身上。
“谭磨水的动机问题,我这几日也做了些了解与推测,我认为绝非个人私仇那么简单。
“这一部分,由沈侍卫给诸位介绍。”
接下来,郑克殷便授意沈诚进行讲解。昨日郑克殷就已经写下文稿,并在书房中与沈诚有过专门的议论。
“众所周知,澳龙人共分八部,分别为蓝米道士部、大绵部、越汕部、潮青部、家健部、牧村部、林善部和柴龙部。
“其中我们已教化为熟番而称为‘番民’的,仅有蓝米道士和大绵两部的一部分氏族。
“这自然是由于我们明人主要生活在烟涛湾以西、以南的一隅之地,我们开拓至一地,方能将那一地的番人接纳、教化。
“因青丘山阻隔,山丘之上以及山丘西麓海岸之地,仍有我们称为‘青丘五番’的蓝米道士部五社,南边则还有越汕部。
“青丘五番和越汕部均为生番,但我们在过去高估了这些生番与我们之间的距离。
“据谭家浪酋长这些天调查先司长死因时派人传回的汇报,澳龙八部之间实际上会因各种原因而产生冲突。
“旧日澳龙人以狩猎、打鱼、采果为生,各部各社也逐渐划分出各自地盘。
“我们须关注的重点,便是在大绵与越汕二部之间。”
殖民司内都是聪明人,朱振勲很快反应过来,“也就是说,生番越汕部与熟番大绵部因争抢地盘产生冲突,以至于越汕部竟要对先司长下手?”
沈诚顿首道,“这是我们目前的推测。
“得到我们教化的澳龙人,所得到的不仅仅是关于耕种、纺织和建筑的知识,更包括对于他们而言十分强大的武器。
“光是铁制的刀剑与箭头,就足以使他们能够轻易打倒仅会使用骨、石、木头的生番。
“尽管因尚有防范,我们未给任何番人配甲,更不会让他们接触火器,但大绵部中的几社很可能凭借铁物,杀上青丘山,扩大狩猎范围,并在冲突之中轻易地打倒越汕部的勇士,使之深怀恐惧。
“狩猎,是生番澳龙人趁食(谋生)之计,事关生死存亡,生番失去狩猎场,便如同我们的农田遭到践踏与焚毁一般,失去赖以生存的一切。
“两部语言虽有不同,但仍大体相通,可以交流。越汕部人在诸多冲突中了解到,是我们明人来到大绵部的地盘之后,大绵部才有如此变化,便会认为明人才是他们的真正威胁,甚至将明人视为复生之危卫。”
危卫,乃是澳龙神话之中邪恶、残酷的古老死神。
“既然他们仇恨大绵部,也仇恨明人,很有可能认为除掉明人的首领,也即是我们的先司长,便可恢复我们殖民扶桑以前的旧日生活。
“恰好越汕部掌握着一种罕见的毒草,该部便派谭磨水混入合儒,又因先司长对所有番民的宽大与轻信,使谭磨水甚至得以进入合儒郑府的后厨做工,得到下毒的机会。
“当然以上这些,均只是我们的推断,未必属实。”
这样的故事的确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以致在场的大人们或皱眉,或愤怒!
“如此蛮人,堪称朽木!”